第三十八章

    乌鸦飞落寨口附近的枯枝，探头探脑伸长脖子，看守寨口的两个守卫交头接耳。

    “哎，你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这偏僻得很，别疑神疑鬼的，怪吓人的。半月前对面山腰就有个不怕死的猎户被野兽咬死了，哪里还会有人来，你是听错了吧？”

    “怎么可能…俺明明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急乱的呼喊声从寨内传出打乱两人对话，两人转身抬头往寨内看去，火光冲天带来阵热意，俱都被这情景惊道：“粮仓走水了！”

    断断续续痛呼传入朱曦和耳中，他满头冷汗惊醒，眼前视线昏暗，嗅到股刺鼻血腥味。

    全身骨头仿佛散架了似的传来阵阵刺痛，朱曦和咬紧牙关忍痛摸到自己腰包，颤着手指拿出鸽子蛋大的夜明珠。

    朱曦和眯起杏目适应刺眼的白光，心惊胆战打量四周，发现身处的地方是个捕猎猎物的陷阱，脚旁沾着血渍的兽夹看样子是夹到了人，有明显人为撬坏的缺口。

    回想起陷阱口出现披头散发的人，朱曦和联想起来福客栈的掌柜，不由得浑身寒颤。

    朱曦和抬头望向陷阱口，此时天已经黑了，借有夜明珠的光看到旁边生长着带刺的藤条，打算借着藤条出陷阱。

    他颤巍巍站起来，边撩起袍角塞进白玉腰带边骂道：“说的待会回来，天都黑了，是不是蓄意把我扔了？还同林鸟？放你娘的屁！我呸！沈玄谧你个死太监！”

    夜明珠放入腰包，隔着层料子只能散发出微弱白光，未曾照到的角落里忽然有抹黑影动了。

    朱曦和发怵的浑身哆嗦，看了眼四周，还是没看见什么，用宽大琵琶袖包裹住双手去拽藤条，双脚踩在泥土用力蹬了蹬，加快动作艰难爬上去，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他害怕的地方。

    脚下莫名传来阴森寒意。

    脚腕猛然拉拽而下，吓得朱曦和惊叫出声，扯住他脚腕的阻力不曾停歇过。

    朱曦和还是不敢看下去，攥紧带刺的藤条，越是把他往下拉越是攥紧藤条努力往上爬，吓出了哭腔喊道：“算我求你了，放过我，我不好吃！”

    藤条的刺穿进衣料内，扎到朱曦和手心，逐渐陷进皮肉，想是渗出血来了，疼得是发出声细丝游龙的抽气，眼里泪水打转。

    下方传来癫狂的阴笑，朱曦和壮起胆子偷偷瞥到下方，纯黑瞳孔微缩，看到的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来福客栈的掌柜。

    他张开的臭嘴流出血浆，拽着朱曦和的腿腕疯狂往下拉拽，他低喃道：“吃了…就能长出来了。”

    朱曦和惊恐万分，满身虚汗湿透后背衣布，难受的贴在他颤抖的脊背，脑中闪过个念头右手放开藤条，哆嗦右手摸索到身上的短剑。

    再不自保怕是要命丧于此成为腹中食，朱曦和没有丝毫犹豫使劲把短剑刺到掌柜肩头。

    短剑装饰用的玛瑙碎落，闪出几抹亮光晃到朱曦和惊恐的目光，掌柜大声哀痛，下意识收回手放开朱曦和的腿腕，趁着这时朱曦和用上全身气力拼命爬出陷阱。

    朱曦和半个身子软倒土地，眼里的泪汹涌夺出眼眶。

    他嚎啕大哭：“那短剑值不少钱呢！”

    又骂道：“沈玄谧你个死太监！”

    泪珠垂落雪腮顺着下颚滑落，浸湿片衣襟，真像朵惹人心生怜意的名花在风雨里颤着花枝，要是再轻轻吹过阵风，这朵名花，便残了，坏了。

    沈玄谧找到朱曦和时是这样想。

    朱曦和哭得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听见身后有声轻唤：“曦和…”

    他眨了眨杏目，转过身便被扶起，扣着他的腰身揽进怀里，动作温柔的抬手抚摸他满是泪水的脸颊。

    沈玄谧掌下摸到凉意的湿润，全是泪水。

    他垂眸心疼的注视抽抽噎噎泪流不止的朱曦和，只觉得心肝都跟着颤了颤，温声道：“心肝祖宗，不哭了。”

    粗粝指尖尽全把朱曦和的泪珠拾去，像是在拾珍珠般特别重视。

    朱曦和感到特别疲惫，阖了阖杏目，眼角渗出泪水，歪头挨在沈玄谧肩头软绵绵的彻底倒在怀里。

    沈玄谧侧首垂下探了探朱曦和气息，微弱的气息让他眼神颤动，揽着人缓缓坐下，连忙拿出粒白色药丸喂进朱曦和微启的口中。

    他捏着朱曦和下巴使其抬头，吻上发白的双唇，舌尖推着药丸入喉。

    朱曦和难受的紧锁眉头，咽下沈玄谧的涎水，抵触的轻哼，苦味弥漫口腔，他沙哑虚弱道：“死太监…你给我吃了什么？”

    声音特别小声，原是埋怨骂他死太监，听得沈玄谧微微怔然，却并不先答朱曦和的话，抚到朱曦和那双掌心渗出血珠的手，哽咽道：“陛下，是臣让您受苦了。”

    朱曦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流着险些吓破胆的泪水，是任搂着他的沈玄谧亲去眼角的泪，低泣几声听到沈玄谧道：“陛下只需知晓那药丸是用来救人的便罢了。”

    困意来袭，朱曦和强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沈玄谧转头抬眸看向脚边的陷阱，冷冽的寒风吹起他稍有凌乱的额前发梢，本是生来温柔的眉目浮露出狠戾阴鸷，有片刻闪烁杀意的黑眸看着爬出陷阱的掌柜。

    掌柜拔出肩头短剑，鲜血喷洒四溅，嘶声大吼高举短剑，大步袭向沈玄谧怀里的朱曦和。

    沈玄谧冷冷嗤笑声，道：“找死。”

    短短瞬息内，竟出手掐住掌柜脆弱脖颈，发生得迅速，掌柜人还没反应过来，临死之前听到自己脖颈被拧碎的声音。

    忽然吹来的狂风吹起掌柜披散的头发，他有只残瞎的眼睛流出脓水，黄白脓水顺流到扁平的鼻梁，整个人直躺躺倒地身亡，手里的短剑脱手落到地上，华丽的玛瑙珍珠颗颗应声碎落尸身附近。

    沈玄谧抱着朱曦和起身，目光越过尸身，对面半山腰寨子淹没在气势汹汹的火舌中。

    喊骂声、哭喊声、惨叫声嘈杂不绝，未能幸免的果木丛林卷入火舌，山风吹来滚滚热意扑面。

    沈玄谧目光落在自己碰到掌柜的手，黑眸里闪过嫌恶，说道：“脏了。”

    话落将抱改为背，背起朱曦和去往寨口，脚足使力运着轻功跃上树枝，身姿轻盈飞快掠过树顶。

    沈玄谧衣袂纷飞跃下块巨大丑石，瞥了眼对面的侍卫与阿虎，狼狈逃出来的两人怔怔望着火海和四处逃窜出来的山匪。

    侍卫道：“我滴亲娘嘞，没见过这么大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