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地下城外的空间也不能落下
到达刺槐旅店附近，暗精灵们要去仓库清点整理这次的收益，先一步告别。鲁弗斯表达了自己不准备久留，只想去多买几份史莱姆冻就回去的意愿。路翊友善地告诉鲁弗斯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享用常客的折扣，没有一同前去。 反正以后拿药时会时不时见到，路翊随意打了个招呼与鲁弗斯告别，直奔劳蕾尔所在的祭祀殿。 暗精灵的祭祀殿位于庞大的精灵树下方。对外，它是一座面积不大但庄重而古老的建筑，它所使用的砖石和一层的迷宫内部相似，传闻这里是自古一来暗精灵一族举办祭祀、庆祝新的同族诞生的地方。历代的精灵女王居住在这，以便聆听精灵树与神灵赐予他们的启示。 当然，实际上这个建筑一点也不古老，是不久之前路翊挪用了一层的空间和内部构造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仿古建筑。它的作用也不是祭祀场所，就目前而言，这里就只是一间办公室。 路翊的身影出现在祭祀殿大厅时，劳蕾尔已经在等候了，她的双眼中充满欣喜。 “欢迎您回来，路翊大人。希望您的旅途还顺利。” 路翊刚点了点头，想要告诉劳蕾尔前两天给她的制衣店调研还有后续，想要一起讨论一下，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们已经织出了一段蜘蛛丝绸的样品，希望您能看一看。” “好啊……啊？已经有成品了？”路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自从上次您提议要饲养蛛怪制作衣物后我就让同族们筹备起来，抓紧时间制作了一块布样，这样一来您回来后就可以根据人类的喜好定下款式和方向了，”劳蕾尔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惭愧表情，“本来这些事务也该由我们暗精灵负责，是我们能力不足，才要路翊大人您出面劳作……” 路翊哭笑不得。拥有努力工作的下属是每个老板的梦想，但暗精灵们努力到让他时常感到惶恐。 “我交给你们的任务太多了，不怪你们。再说了，去外面逛逛啊，写写所见所得啊，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劳作”。只是因为目前的你们还做不到，所以我来代办而已。” 劳蕾尔看起来依旧没有接受这番说辞，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地下城附近的冒险者们已经逐渐习惯了我们暗精灵这一种族的存在，但要是去城镇里，我们一定会受到所有人的瞩目，什么事都不好办。” “循序渐进嘛。我知道你们中有的对人类的城市很感兴趣的，相信我，以后你们一定有一天能够习以为常地互相往来……好了，让我先看看样布吧。” 劳蕾尔正要去搬来一把椅子，路翊摇摇手示意她不用这么麻烦，在向后坐去的同时，身后的砖石地面颤动着延伸升起，形成了一把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石椅，接住了路翊的身体。 相较于在地下城以外的区域毫无长进的魔法技术，路翊在地下城内的行动越来越得心应手。与其说他变强了，不如说那是一种类似于”取回了自己应有的能力“一般的感觉。 “哇……”劳蕾尔用一种敬仰的目光看着路翊，似乎因为能近距离看到这样神奇的场景感到荣幸。 我看到你在野外用雷魔法一击把体型庞大的野兽劈成渣时内心比你现在惊讶八百倍……路翊表面波澜不惊，目不斜视地接过了劳蕾尔递过来的样布。 她将巴掌大的布块顶端用丝线缝在一张牛皮纸上，这是路翊上次给她的纸张上描述的样布摆放方式：“大家用暗夜森林中无毒的植物染色，效果也还不错。我剪了几块放在旁边了。” 路翊目光平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紫色、深红、还有一种诡异的深蓝绿色。 毕竟他们暗夜森林盛产这种颜色不妙的植物。 路翊将这几天剩下的信息交给劳蕾尔，自己又抖了抖样布，用手去攥了攥蜘蛛丝绸检查料性。 柔软轻薄，但韧性十足，强度极高，怎么撕扯都不会破损，冒险者们一定很喜欢。考虑到这是蛛怪这种魔物的产物，说不定还能防御一些小魔法，这有待确认。 布面的表面光滑，延展性不错，似乎还能够防水……感觉除了衣服还能做不少东西。路翊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竟然第一次尝试纺蜘丝就能拿出这么高水平的成品，吓了我一跳。”路翊翻来覆去地看那块手工纺的布样，觉得也不比自己以前看到的机器出品差到哪去。偶尔的一点手工痕迹反而让布样显得天然又高级。 劳蕾尔满脸自豪但依旧用谦虚的语气回答道：“暗精灵是生来擅长编织与狩猎的种族，比只会唱歌演奏乐器的种族要派得上用场得多……咳、恕我失礼。我的意思是，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看来暗精灵和光精灵之间还存在一些攀比意识啊。路翊用余光瞥了一眼劳蕾尔。 其实他也很庆幸自己的领地上诞生的是暗精灵。如果是光精灵，更擅长光、风、土魔法的他们或许无法轻松完成开餐厅和旅店的任务，毕竟不论炒菜还是烧水都少不了火魔法的帮助，而且食材的来源和处理也会是个大问题。 擅长唱歌和乐器……那我可能要考虑转行做异世界歌舞团的偶像经纪人了。路翊发散思维地想道。 接下来的时间路翊和劳蕾尔一边商议款式，一边在纸张上涂涂改改，敲定了几款样式。路翊很庆幸有劳蕾尔这样一名帮手，虽然她对自己的态度总是犹如对待神明一样顺从尊敬，但涉及到正经事时她并不会一味附和路翊，也会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最后路翊也顺便和劳蕾尔大致说了一下有关洗浴中心的构想，但他很清楚现在人手不够，让劳蕾尔别太放在心上，先知道有这么个想法就够了。 整理好了路翊给出的款式建议，劳蕾尔将纸张整理好，感叹道：“真希望很快会有更多的子民和我们暗精灵一族一起为您帮忙。” 路翊笑了笑：“你怎么比我还上心……别心急，距离力量进一步复苏已经不远了。” “那可真是值得庆幸！其实，如果您将赐予暗精灵的酬劳收回，您恢复的速度还能再快一些，”劳蕾尔垂下目光道，“能为创造我们的神灵做事已经是一种荣幸，从未听说过还能获取报酬这种事。” “那叫’工资’，是你们应得的。说实话，我给的并不多。虽然现在大家衣食住宿都能够内部解决，但以后与外界来往多了，保不齐你们有想要买的东西呢？”路翊驳回了劳蕾尔的请示。态度恳切尽力干活还不想要钱，这要是让资本家们听到都得乐死了。 当然，相较于以前的黑暗女神与她的继任者们所要求的“挑起战争”、“侵略地面”等随时可能丧命的任务，暗精灵们如今过的日子和平安逸。不过路翊不准备拿自己和“前任们”做比较。 而且路翊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发现了新的规律。 他一直在思考地下城发展进化的条件是什么。灵魂，信仰，情绪，或者金钱，这些都是他一穿越来就浮现在脑中的设定。其中“灵魂”最好理解，在这个不讲究科学的异世界，人死后灵魂自然也能转化为能量。“信仰”则等同于人类自愿将灵魂预支给神灵，其实是类似的概念。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路翊也被黑暗女神的执念误导了，认为“情绪”代表的是负面情绪。如恐惧、羞耻、嫉恨……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幸福、满足、庆幸，这些同样有效。 最格格不入的就是金钱了。在一众概念化的东西里突然出现了极度现实的物品，路翊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表达了不解。 前段时间他突发奇想，做了一个小实验。他在地下城里敲了点石头，粗制滥造地作成了自己的“货币”和换算系统，将它们交给了一小部分暗精灵用于内部流通，然后再由他们献祭给自己。 结论是这种小范围流通的“金钱”几乎毫无价值。之后又从外界收集了不同国家的货币比对，路翊摸索出一条规律，金钱转化为能量的本质其实代表了它们在大众眼中的价值，各种物品被吸收后等价代换也是这个原理。 所以地下城所寻求的其实是外界生灵的认知。路翊想起以前各种怪力乱神的杂书时经常被提及的一点，神和各种神秘生物的力量往往与外界的认知有关。越被惧怕，都市传说就会越强大。不被人信仰的神会越来越虚弱，等到彻底被忘记的那一刻，那就代表着神的消亡。 通俗易懂地说，“神”需要被记住。 路翊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有几次地下城内分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没有金钱进项，他却感受到了能量在缓缓上涨。后来他去往城镇后发现时不时会听到镇子上的居民讨论地下城的事——从神秘的森林，到美丽的暗精灵再到美食，那些人不是冒险者，很多甚至没有去过野外，但语气却好像自己真的身临其境一般。 知道地下城的人变多了原来还有这种直接的收益……路翊不禁庆幸，自己这一手旅游景点的方向还真走对了。 这么一想，甚至连老家浮空城都不用现世还能被斯佩王国举国上下信仰着的光明女神勒珂丝混得可真不错。 路翊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羡慕。他不知道其他同行创业初期在干什么，但至少应该不会和自己一样，驾着马车往返于农场城镇间进货牛奶、橄榄油、卷心菜、番茄…… 好在现在刺槐旅店的菜谱主要以地下城产出为主，像马铃薯这样常见的作物有暗夜森林的“暗芋”作为替代，随着地下城一点点成长，以后需要进货的东西应该会越来越少。 路翊沉默思考事情的时间劳蕾尔不愿出声打扰，直到看到他回神站起身来，劳蕾尔才开口道：“那么我这就去召集同族，按照样布的品质生产布匹。如果不劳烦您，能否请路翊大人将蛛怪全部调配至养殖场？收集蛛丝是一种需要熟练度的技术，我不希望以后贩卖布匹后其他人也去捕捉蛛怪，那很有可能在获得丝线前就失手杀死它们。” “当然……好了，它们现在已经全都集中在你们的区域内，野外一只都找不到了。原材料只有我们有，这样也方便搞垄断嘛。”路翊点了点头。 “垄断……”劳蕾尔重复了一遍，欣喜道，“我记住了！谢谢路翊大人，我又学会了新的词语。” “……不客气。”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路翊姑且这么回了一句。 一个念头之间，路翊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按照惯例换回自己原本的身体活动了一会儿，一边转转手腕脚腕等关节，一边查看地下城的内的情况：鲁弗斯已经拿上他的几份蜂蜜史莱姆冻离开了旅馆。他接受了路翊上次的建议，还顺便打包了一份秘制香辛炒兔肉配笋丁，上次的麻辣豆腐他也没落下……看来他真的喜欢上辣味的东西了。路翊饶有兴趣地想道。 其余的地区一切如常。达斯的生意越来越差了，差不多是时候放弃一层的摊子，让他去做些别的了……今天凌晨就开始动工吧。路翊翘着二郎腿在座椅上看了一会儿地下城的状况后收回了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了随身带回来的牛皮笔记本上。路翊打开本子，拿出夹在中间的那张纸片——这是鲁弗斯留给他的初学者体能训练计划。 试试就试试。 路翊看了一会儿后下定决心，随手造了一块儿薄毯铺在地上防滑，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俯下身子准备从“俯卧撑100组”开始。 别看他这样，虽然上班以后很多年都没有再走进过健身房，大学时期好歹也是去锻炼过几天的。路翊保持着记忆中的标准姿势，开始了第一次自我训练。 ……然后停在了“俯卧撑100组”的第十二组。 “……” 再做下去就要反过来消耗地下城储存的生命力了……路翊意识到这一点后，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声音：值不值得为了做俯卧撑浪费能量另说。这样启用“备用能量”应该算作弊吧？而且离开地下城后的肉体该怎样还是怎样…… 路翊果断放弃了挣扎。决定先忽略那张纸上的“壮举”，姑且先以十五个为目标，这样比较现实。 …… 翌日，凌晨三点半。 身着纯黑色兜帽，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夜色与斗篷中的路翊走上阶梯，来到了地下城外。 外面静寂无声，入口背面不远处的马棚门口坐着一名和茱莉女士年纪相仿的中年女子，那是茱莉的老乡，值马棚夜班的员工。她在蜡烛的小范围光圈中低头艰难地读着一本儿童读物，她以前也是不认识字的，是达斯学会了写字后教给妻子，茱莉又教给她的，她现在掌握的单词还不多。 供冒险者们休息的大帐篷内熄了灯，大家都陷入了沉眠。路翊看了那边一眼，从长跑斗篷下伸出手掌对准地面，然后一步一步安静无声地向前漫步。 随着他的前进，原本因为冒险者来往踩踏变得几乎不再生长青草的土壤发生了改变。路翊身后的地面和黑白棋一样一块块地翻面，从自然的土地转变为地下遗迹一层内部的石砖路。 “改变地形”。这是第二层开放后路翊就掌握的技能。战斗中临时借用地下城内的地形很简单，但如果要永久改变地地形就需要耗费地下城的能量了。之前路翊手头的生命力一直处于有多少用多少的状态，修路这件事被搁置了。 现在冒险者越来越多，地下城外建立了马棚和休息处，甚至已经有了黑市的雏形，路翊不介意帮他们把这里维修得更完善一些。 叫不出名字的神奇魔法；无需开口吟唱、也不用法杖引导魔力的神秘身影……如果有人旁观到了这一幕一定会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神奇的梦。 路翊就这样修出了一个位于地下城口的面积不小的广场，穿过半圆形的广场一条条道路向四周扩散延伸出去，但道路两侧提前预留出了搭建各种建筑与种植植物的空间。从天上俯视的话能清晰地看到从地下城口向四周蔓延开来的地砖，仿佛四溅的浪花。 明天早上起来，冒险者们应该会很惊讶，或者说“惊恐”……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地下城一夜之间从地面之下爬到了外面吧？冒险者协会一定会加派更多人手来调查这件事，得提前和今晚巡逻的暗精灵们串一个说辞了。路翊满意地看着一瞬间变得不再那么质朴原始的地下城外部，用手指摸了摸下巴，在向暗精灵传递信息的同时快步返回，身影消失在阶梯开始下沉的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