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珍贵【高中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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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前一周,云见微竟然中暑了。 他可能是有点紧张,加上天实在太热,中午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的时候,云见微自己还没感觉到什么,就听旁边代子樱突然唉唉唉地叫,接着他就被沈记念一把抱住跌在地上,腿软走不了路了。 云见微被送去医务室的时候吐了一次,中暑后头晕犯恶心,躺在床上头顶冰袋,鼻子插着吸氧管,虚弱地抓住代子樱的手,“阿樱,你听好了,我的银行卡密码是......” 代子樱也捉住他的手,郑重道,“你说,我都听着。顺便把支付宝密码也告诉我。” 医生把他们几个没事的轰出去。很快云鸿舟就开车过来把云见微接回了家,本来紧张兮兮地想请假,云见微说自己没事,躺一下就好,赶他爸回去上班。 下午云见微躺在空调房里睡觉,床头放一壶水和水杯。他正睡着,听到家里门铃响,还以为他爸又放心不过跑回来,一边嘀咕老妈子,一边软绵绵爬起来下楼开门。 他没想到自己打开门看到的是祁峰。云见微傻了,看着他哥微微喘着气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短袖被汗打湿,一手撑在门上,摸摸他的额头。 “好点没?”祁峰问。 云见微傻乎乎的:“好点了。” 后来云见微才知道是沈记念拿他的手机给祁峰打的电话,沈记念的想法是云见微可能学习压力大,就想让他哥打个电话安抚一下情绪,谁知中午电话打出去,下午祁峰就请了假坐上高铁,回了临安。 祁峰都大三快升大四了,最近不仅在准备期末考,还有跑保研的申请材料,写论文和实验报告等等,云见微知道他每天有多忙,连忙叫他哥回去。祁峰没听他的话,说反正是考试周,正好没课。 云见微傻眼:“可是你这周不是有两门考试吗?” 祁峰说:“明天下午考一门,明天再回去。” “那也太累了,天又这么热......” 祁峰放下包,熟练换鞋洗手进厨房,闻言说,“没事,你更重要。” 祁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接着问云见微吃了没有。云见微红着脸站在他身后,答,“中午吐了一次,吃不下,就没吃了。” 祁峰打开冰箱看了看,“给你下碗茄汁意面?” 云见微嗯嗯点头,跟在祁峰屁股后面看着他给自己做饭。云见微心思躁动,从后面抱着祁峰的腰,赖在他背上,“哥。” “嗯?” “我真的好紧张。” “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祁峰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只要正常发挥,过一档线没什么问题。” “可我要是发挥不好,没过一档线呢?” “你可以有很多选择。”祁峰说,“不用着急,慢慢来。” 意面在锅里噗噜噜地煮,云见微粘在祁峰身上发呆。他知道自己有很多选择,未来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不必担心太多,不必苦恼太多,家人都希望他快乐,从不要求他要达到什么。 云见微也从未想过自己要达到什么、或成为什么。 他只想选择有祁峰的那条路。 第二天祁峰回了学校。不知是中暑的后遗症还是什么原因,他一直不在状态,每天只是勉强看看书,复习笔记和试卷。晚上也非常早就睡了,第二天恹恹爬起来,看着外面的大太阳都不想出门。 沈记念给他买来藿香正气水,喝得云见微差点又要吐。他不仅喝正气水要吐,吃肉也嫌腥,吃鸡蛋不想吃蛋黄,油多了不吃,味道重了也嫌弃推到一边,简直什么都吃不下。 “有点像怀孕的症状。”代子樱分析。 云见微:“代子樱,你一个高考都不参加的人,很闲是吧?” 代子樱嘿嘿笑:“我这不是想和你们多玩会儿嘛。” 代子樱也准备出国。她要出国,冰津也要跟着她走。两人一起考雅思,一起选学校,冰津的妈妈要冰津去比利时念音乐学院,冰津不去,代子樱准备读商科,冰津对经济半点兴趣没有,也要念商科。 冰津的妈妈快被她气死,连着几个月对女儿冷暴力。冰津根本不在乎,对代子樱的粘乎劲让云见微都叹为观止。 蝉鸣大噪中,高考来临。学校附近街道严管,一如那年云见微端着鸡蛋粉丝蹲在窗边紧张兮兮等他哥考试时所见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终于轮到他进考场了。 云见微果真没让祁峰来。他不要祁峰来陪,祁峰就听他的话没来,只在早上给他发了条消息,简单的一句话:[高考只是一个小站,我弟未来的路还很长。] 他哥有时候说话会有一种老教师似的正经,叫云见微忍俊不禁。无论何时,祁峰都比旁人更淡定,这种淡定经年累月被云见微耳濡目染,让云见微多少了学着沉稳了一些。 充满燥热和书卷墨香的夏天,空调,黑板,悬挂的电子时钟。哗啦翻开的试卷,黑色小字随卷面飞舞,云见微低头做题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爬一座大山。 他暂时放下所有杂念,专心爬山。考前综合症在看到卷子拿起笔的那一刻及时痊愈,坐在课桌前解题是他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连思考的顺序都严格刻入脑海。就像一段程序启动后,无关代码都被排除在外,只有被写进运行步骤的代码才会生效跳动。 考数学的时候,云见微做到倒数第二道大题,发现这道题是祁峰出的模拟卷里的一道同类型题。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还挺淡定,心里想的也是果然如此,他就知道他哥会猜到题。 三天的考试一晃过去。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云见微的手心都是汗。随着监考老师一声“各位考生可以离场”,所有人起身收拾东西往外走,云见微抱起包跑出教室,学校门口有不少人在等他们。云见微看到祁峰,祁峰也一眼看到他,笑着朝他招招手。 云见微跑过去和家里人打过招呼,穿过人群去找他哥。 祁峰等在原地,把他最喜欢的波霸奶茶放进他手里,问,“感觉如何?” “还不错吧。” 祁峰安抚地抱一下他,“尽力就好。” 云见微终于放下心中一个包袱。考完试后他感觉很轻松,他想他真的已经做了所有自己可以做的,去努力追逐他心中的这个人。三年前他暗暗发誓要竭尽全力追着他哥跑,三年后回望这个誓言,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信念驱使着走了这么久,走得这么远。 我真的尽力了。云见微有点累,又期待地这么想着。 他只等命运的安排。 七月,江楚省高考分数线公布,云见微的分数超过一档线三十多分。他的爷爷奶奶与S大视传学院的教授通过几次电话,又特地见了一面,几位教授的意思是照云见微的校招和统招分数以及作品集、面试的表现,进入S大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八月,云见微收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和当年他哥手里那张一模一样。 彼时祁峰正与教授带领的科研小组在西南部的某个森林里做课题。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云见微的“远大志向”的人,在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挺吃惊。在电话时断时续的信号里,祁峰对云见微说,“我们微微是最棒的。” 然后说,“等我回来,到时候一起去学校。” 那几天云见微都处于一个灵魂出窍的飘飘然状态。家里人全都比他激动,云鸿舟都要感动哭了,有一次和他大哥云鸿桥坐一块吃饭喝酒,讲述他家微微从小有多么爱玩不爱学习,谁能想到这小屁孩竟然会考进S大,后来又讲自家儿子的成长史,絮絮叨叨念了三个多小时,最后被听到耳朵起茧的云鸿桥灌趴下。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云家计划一起出游。一家人去祖国的北方玩了一大圈,转了半个多月回家。紧接着云见微又被胡文泽拖去俄罗斯玩了一个多星期;回家后还没歇一周,就拎着行李和代子樱她们飞去日本找柳哲骏。 云见微玩得头都昏了,带回来的特产和礼物堆满客厅,拍的照片和视频多到要挤爆电脑。等闲下来再拿出手机看他哥给他发的消息,说是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云见微的十八岁生日那天,云鸿舟订下小白楼的一楼宴会厅,场地挂满蓝色和粉白的气球,采取自助餐形式提供饮食,甜品饮料到西餐海鲜一应俱全,中间一张圆桌摆着三层高的白色生日蛋糕。台上甚至还能唱歌跳舞表演乐器。 云见微邀请了所有朋友,源源不断的礼物盒全部码在墙边,堆成一座一人多高的小山。沈记念也特地过来送了礼物,和云见微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也选择了申市的一所大学,且与S大位于一座大学城里,两所学校相隔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两人约好到时等开学一起去申市。至于云见微的生日宴会,沈记念本想尝试着参加,然而一来看见宴会上全是不认识的人打成一片,差点社恐症发作,只好和云见微告饶离开,送完礼物就跑了。 一群年轻小孩疯玩一下午,宴会成了演唱会和蹦迪厅,到晚上还没玩尽兴,赵豪提议说去酒吧玩,云见微长这么大都没去过酒吧,兴冲冲马不停蹄转移到酒吧,云见微玩到兴头上,豪气宣称今天大爷请客,一坐下就叫服务生开了八千的洋酒,掀起一阵欢呼。 晚上八点,祁峰翻遍城里的酒吧,终于在一家嗨吧里找到在舞池蹦跶的云见微。他头都大了,把他弟从群魔乱舞的人群里捞出来,把人扶着站好,“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 云见微脸颊红扑,看见他哥两眼放光,“哥哥!” 他捧住祁峰的脸撅着嘴就亲,带着酒香的吻吧唧落在祁峰脸上。祁峰没作声,牵着云见微要带他离开舞池,云见微玩得不愿意走,被祁峰捉回来一把扛起,抱出了酒吧。 胡文泽和代子樱也跟着跑出来,试图给云见微挽留形象:“他真没喝多少,两杯红酒就醉成这样了。” 祁峰无奈:“他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云见微抱着祁峰脖子:“哥哥怎么来接我啦,你真好——我要亲亲你......” 胡文泽汗都下来了,解释,“他怎么一醉就喜欢到处亲人呢,什么毛病。” 代子樱也喝多了,哈哈笑:“我看他这不就是就逮着他哥亲吗?” 胡文泽:“...” 祁峰把云见微乱动的脑袋按住,折腾一番后与两人告别,带着云见微走了。 祁峰把云见微带回家,车停在小区楼下,云见微软绵绵趴在祁峰身上,被祁峰背起来,往家里走。 云见微酒量奇差,几杯酒醉得昏头昏脑,抱着他哥的脖子撒娇,“哥,你怎么找到我了呀。” 祁峰实在对他没脾气,认真对他说:“你还小,以后不要随便跑去酒吧喝酒。” “我高兴嘛。”云见微欢快地晃腿,“以后就和哥哥念一个大学啦!” 祁峰无奈把他捞好。云见微闹了会儿,又乖乖趴在他背上,安静地呼吸,像在发呆。 祁峰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云见微忽然说,“妈妈肯定想不到我能考进S大。” 祁峰一愣。云见微把脑袋埋进祁峰肩头,喃喃,“你说我要是把录取通知书拿给她看,她会不会特别吃惊?” 祁峰还没说话,云见微就继续道,“算了,我不想见她......” “她大概也没想见我。”云见微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都不爱我。” 祁峰说:“她肯定爱你,微微。” “她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做那种事。” 祁峰不说话了。他把云见微背回家,进屋上楼,把人放到床上。云见微晕乎埋进床里,祁峰给他脱去鞋袜,打来一小盆温水,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然后换条毛巾给他擦脚。 云见微很快舒服地睡着了。祁峰给他换好睡衣,盖上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 云见微的手机一直亮了灭,灭了亮,消息弹满锁屏。这个夏天于他而言热闹非凡,新的风景,旧的朋友,来往交织不绝,应接不暇。 有时祁峰会以为云见微并不是很需要他的陪伴。毕竟弟弟身边有太多会关心和爱护他的人,而自己不过是个既没有血缘关系、又木讷无趣的哥哥而已。 但无论云见微是否需要他,他都无法放下这个弟弟。是年幼时第一次把弟弟抱在怀里的本能感也好,是多年来全心照顾的习惯也好,就像一棵树早在大脑里盘根错节,即使意识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也会率先行动,至于其中缘由,祁峰从不曾细想。 他认为云见微很珍贵——一个不知从何时起在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善良,可爱,需要保护和重视的弟弟,不要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永远有人能守着他,陪伴他。 所以当弟弟趴在自己背上念叨想见妈妈的时候,祁峰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他不想自己的弟弟有遗憾和空缺,多希望他的弟弟一辈子无忧无虑,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