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献祭－伊达

    深夜，海面波光粼粼，月亮与漫天星斗高挂空中，亮得吓人。

    随着海浪颠簸摇晃的渔船上，除了驶船的老渔夫外，还聚集着身穿特殊纹饰的人群，这些人以特殊颜料在双颊与额头画了蜿蜒的符咒，表情肃穆的瞪着一名遭到五花大绑的金发少年。

    少年惊恐的望着这群熟悉的人，村里的壮丁与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来了，却是来亲手送他最後一程。少年想出声求饶，才意识到嘴里紧紧塞着一团棉布。

    「请别怪我们，村子不允许出现邪物，这是规矩。」为首的老人说，「若不如此，海神将会降灾，伊达，同海神请求宽恕吧，宽恕你生来污秽的肉体！」老人高举手中的渔叉，开始吟唱一串复杂古老的咒语，与此同时，周围的人扯起名唤伊达的少年，架至船舷，少年企图挣扎，然而早些时候饮下的药水令他四肢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沉沉的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究竟犯了什麽错？

    「崇敬的海神！我们献上祭品，求您净化我们的家乡！」

    随着老人的歌声，原先平静的海面竟开始刮起强风，彷佛突然出现的浓重雷云遮蔽明朗的夜空，隐隐闪电、阵阵雷声夹杂着暴雨而来，整艘渔船开始剧烈摇摆──突生的异相让村里的长者各个心惊胆战。

    「海神、海神发怒了！」压制伊达的一名壮汉吓得两股发抖，冷雨狂风呼啸，瞬间冻得人浑身发寒，感觉禁锢身体的压力变小，少年积蓄力气猛然挣脱，撞开人群往船舱奔跑，却因船板湿滑而滑倒，身体重重的磕在绑船帆的粗棍上。

    一瞬间，数道闪电直劈入海，青白的电光让伊达看见村里人又惊又惧又疯的神色……

    「把他推下去！」渔叉敲击甲板，在老人发话下，少年旋即被拎起，脚踝套上绑着重物的绳索，接着──

    冰冷的海水涌进鼻腔，少年失措的扭动身体企图挣脱，却是徒劳无功，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全是自他出生以来受到的无视与屈辱，少年心里没有恨，反而盈满了浓重的悲伤，或许如同村里的人所言，他生来便是不属於人类的异种吧？

    一直以来努力地想讨好谁，却从来得不到称赞，遑论一个能够放肆流泪的怀抱。

    倘若真的有神，倘若真能听见他的声音，他祈求……

    「过来吧，可怜的小东西……」

    失去意识前，伊达听见一声低喃，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见有什麽，正快速的朝他包围过来。

    伊达感觉身体十分暖和，周身像是被十分柔软的东西包围，鼻尖嗅到了非常浓郁的食物香气，让人不自觉的分泌唾液。

    他缓慢的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件的非常结实的木头天花板；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软绵的毛被。

    「……他醒了。」

    是非常温柔的男音，与他在海里听到的那个截然不同。

    「我去端汤！」

    另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不出性别，语调里藏不住的兴奋。

    伊达侧过头，看见一名留着黑色长发的年轻男子正朝他微笑，眉眼俊秀端正，穿着宽松的和式浴衣，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请好好休息吧，」黑发男子轻声说，「你刚被救上来时，情况实在不算好……也对，被当成祭品的人，还会有什麽好情形呢？」末一句似是自言自语，男子望向伊达的目光里藏着同病相怜的悲哀。

    「……这是哪里？」伊达开口，还以为声音会沙哑难听，没想到与平时无异。

    「我想，这个问题还是晚点再回答你比较好。」男子看起来有些为难，「还是先好好休养比较重要。」他的隐瞒反而令伊达更为好奇。虽然应是得救了，但他怎麽知晓不是刚出了狼窝，又进入虎穴呢？

    还想再问，就被另一人打断：

    「先喝完汤，之後告诉你。」来人是个身形丰满、有着可爱娃娃脸的棕发女孩，穿着嫩绿色的连衣短裙。黑发男子在床上架好小餐桌，让女孩放上一碗熬成乳白的蔬菜浓汤。

    伊达盯着那碗汤，咽了口口水……他真的很饿，却又因防备心而不敢吃。

    「吃吧，」女孩说，「没必要救了你又毒死你。」

    听着有道理，伊达抓起汤匙，呼噜噜的将汤灌进肚子，整个胃都热呼呼的。

    「还要吗？」黑发男子问，「你刚醒不能吃硬食，只能喝汤，几天後就能用面包了。」

    伊达摸摸肚子，还是有些饿，於是点头：「麻烦你们了。」

    他接连喝下三碗浓汤才停手，神奇的是，他觉得自己的状态比从前健康时还要好。

    「那麽，现在请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