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还好你还在乎我

    因为刘年简单的一句话，事态往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发展起来。“替我”这两个字就想说魔法，将刘年短短一句话，解释为隐忍、升华为祝福。一夜间，楚乔与赵贤诚的CP热搜瞬间沉至海底，取而代之浮出水面的则是“刘年被横夺资源”的爆火热搜。讨论量之大，足以盖过那点讨论前者的热量，刘年的粉丝们气势汹汹地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进入微博广场，自直播后仅一小时内，就留下了几万条的评论，纷纷质疑楚乔是否抢夺本该属于刘年的角色。

    她们首先对刘年在直播间内的发言与微表情进行分析：刘年表情笑中含泪，眼眶下的淡红显然是刚刚哭泣过。却依旧坚强地掩藏情绪来祝福抢走自己角色的罪魁祸首。更何况，“替我”这两个字就能解释一切。

    以此为怀疑基础，她们迅速翻出了前两周刘年试镜某电视剧的小道消息，当时因为消息并非来源正规媒体，并没有大肆宣传。事到如今，这件事被翻出来作为“证据”之一，大大咧咧地与“楚乔天降主角”贴在一起，声称这两件事前后发生，过于巧合。

    除去上述，她们还提到了一个巧合，那就是楚乔与赵贤诚的绯闻风波。两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任何绯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嗅到恋情，是否有可能是赵贤诚在中做了手脚，或是给导演吹了耳旁风，或是偷偷将剧本泄漏给楚乔让其早做准备。再将两人交往已久甚至同居的“事实”纳入考虑范围，足以说明问题。如果说直播刘年的态度是误会，两人的落选和得利是巧合，那么再加上最后的质疑，接二连三的巧合化作沉重的事实一锤定音，重重落在楚乔身上。走后门抢走队友角色的恶名烙下，一夜间化作过街老鼠。刘年的粉丝们像是得到了号令，将罗列出的桩桩罪名做成大字报，贴在微博广场、营销号下，甚至是楚乔的个人超话里，P上黑白色的遗照，祝福他和赵贤诚两人早结冥福。刚开始，赵贤诚的粉丝们还会因为自家哥哥被辱骂而去澄清对线，但毕竟是一直在演员圈这种温室成长出来的粉丝，怎么可能敌得过枪林弹雨中存活下来的第一线饭圈臭嘴老兵们，不到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躲回了破破烂烂的营地。

    不只是楚乔和赵贤诚，连剧组也被骂得一钱不值：导演识人不清、屈服强权；剧本毫无内涵；从上到下都是护着楚乔霸凌刘年的恶霸混混。

    楚乔一早看到这场可笑的骂战，先是在阳台上郑重地跟导演道歉。好在对方听上去并没有受到打击，只说：“剧组的事儿你别太担心，大家都是混娱乐圈的，对方什么货色、能闹多久都心里有数。反正真正看剧的人记性不会超过三天，到时候该看的还是会看，不会造成什么损失的，放心吧。反倒是你，别太往心里去，搞坏了身体没法来演戏才是真的大问题。我一会儿也会去联系小赵，你俩今天肯定忙，过两天再来片场，这几天先拍其他的就行，你们好好休息调整状态。”

    连连道谢，挂了电话后，楚乔翻开微信，果不其然从赵贤诚那儿发来了许多信息。令他意外的是前一天刚甩手离开的蒋荣也发来了充满担忧的信息，四、五条后语气一转，慌张地问他：你别想不开啊，我去找你吧。像是怕他自杀一样，楚乔忍不住笑出了声，回了句“我没事，只是睡得有点晚。你别来啦！”，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到。

    再往下翻，来自父母、高中同学，还有在工作中结识的各色各样的人，都纷纷发来慰问。他一条条看完了，翻到最后，却也没看到最想要的消息。甚至连秘书的头像上都挂着一个写着数字的红色的小圆点，与李建峰的聊天框却是一片寂寞的灰白。踌躇再三，楚乔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接问他“你看到热搜了吗”，像是在逼问对方为什么不关心自己，他记得男人眼底的青黑，不想给对方施加过多的压力；但委婉地问好，又目的不明，也只会让对方困扰。这样纠结了约十分钟，他还是决定先起床，出门散散心。

    一放下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丑绝人寰的大脸——挤成三角形的眼睛、猪鼻子，还有撅得像异型的嘴。楚乔吓得大叫着一巴掌拍了上去：“你有病吧！”

    “哎疼！”林子博捂着脸抱怨道，“我还不是怕你太难过，才做鬼脸安慰安慰你，不知好歹！不过你都有精神打我，应该是没事儿。”

    楚乔指挥林子博去衣柜里拿了件姜黄色的毛衣套上，一边去洗漱，一边问他：“你今天不工作？我要做早饭了，吃吗？”

    “吃！”林子博就像是完全忘了自己微微肿起的脸颊，兴奋得趴在楚乔背上报菜名，“胡辣汤、豆腐花、葱油饼、小馄饨——我要吃猪肉的——还有大馄饨、油条，再来碗汤圆！”

    “你吃的是早餐还是满汉全席？一碗馄饨就够了。”楚乔一把推开他走进厨房。所幸冷冻柜里还有之前吃包的馄饨，煮开了水往里面一扔，再准备点汤料就行。林子博坐在桌前打着游戏等待美食上桌，就是这时，厨房外传来刘年的声音：“早啊，子博你在做早饭？”顿了顿，他故意拖长声音，“还有小乔呢？我还以为你太失落，现在在屋里一个人偷偷裹着被子哭呢——我还记得出道后因为没有资源，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事儿呢。不过也是，都有资源了，还哭什么呀，是吧？”

    楚乔手里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应，便听刘年得寸进尺：“不过你怎么这么没有精神？噢！你是在介意网上的流言蜚语吧，哎呀，毕竟是娱乐圈嘛，人在做、天在看，挨两句骂正常的。”

    胖墩墩的馄饨浮上水面，楚乔熟练地将水沥干，放入紫菜虾皮红汤里，用一如既往的微笑问刘年：“你也要吃吗？”

    刘年表情有一瞬的空白，紧接着眉心皱在一起，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冷笑道：“不用了，我今天和许先生还有约会。先走一步，你、多、多、保、重！”

    送走灾星，楚乔终于得以喘口气，坐在桌前执起勺子。默默地吃下了小半碗，林子博忍不住开口：“你可真能忍啊。”

    “嗯？还好吧，要是一一去介意，我估计过不到今天。”楚乔满不在乎地喝了口汤，“有点咸了。”说着去锅里舀了半勺汤加进去搅了搅。

    “……换我可忍不了。那你今早怎么看上去好像很失落，是发生了别的事儿吗？”林子博问出口才察觉自己的冒失，赶紧补充道，“我是说虽然刚才我帮不上忙，但说不定这个我能帮你呢？呃，刚才不帮你是因为……我、哎！抱歉啊。”

    “哈哈，没事，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楚乔浅浅地用虎牙磕碰着勺子的一角，满满沉默下来，“嗯，是有点难过。”

    林子博小心翼翼地压着身子，自下而上地窥视他眼里的情绪：“我可以问问吗？”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女朋友……”楚乔发现林子博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时，明显地变得僵硬了，不过还是当作没看到，“然后你被卷入这种事情，但你的女朋友却好像、嗯，还没发现，所以没有跟你提起这件事情，你会怎么办？”

    林子博想了会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啊？不会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热搜哎，稍微关心你一点都不可能没看到吧，一句安慰都没有？”

    楚乔表情一僵，尴尬地勾了勾嘴角：“啊，果然是这样吧？哈哈、哈……”放下餐具，“我先出门了。”

    丢下这句话，楚乔只围了条围巾就出门了。冰霜凝结在针叶树尖锐的绿尖上，大街两侧的冰雪染上灰蒙蒙的赃物。更快，他只想跑得更快；更远，他想到没有人的、更远更远的地方。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他现在这样——

    脚底一滑，视野迅速向上滑去。在身体失重的身体撞在地上前，有人拦住他的身体：“小乔！”

    楚乔回头，看到的却是蒋荣气喘吁吁的脸：“你、你没事吧？”

    ——的狼狈。

    下一刻，泪水决堤，楚乔狼狈地捂住脸，先是安静地落泪，然后再也忍不下去似的呜咽，泪水有的掉进嘴里，有的落在衣服上。蒋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让他先上车裹条毛毯暖和暖和。楚乔将脸埋在纸巾里，一张有一张皱巴巴的纸团堆积在膝盖上，胸口像是吞下了一个滚烫的铜球，将喉咙烫焦，粘连着烂肉滚进胃里，疼得他不得不蜷缩起身体，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起来。

    蒋荣有节奏地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三番五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慢慢抿起嘴唇。

    “滴、哒”

    当落在车窗上的雨滴越来越密集，拖着长长的彗星尾巴，歪歪斜斜地消失在天际，哭声渐渐被雨声盖过，还有空调的打风。

    －

    一天的繁忙后李建峰终于放下手中的工作，靠在沙发上闭目听着秘书汇报小结。当汇报也告一段落，秘书犹豫着开口：“李总，楚先生跟您联系过了吗？”

    “没有。”李建峰眯眼算了算日期，还有两天就周末了，“你联系他，让他周六来找我，腾出两天时间。”

    秘书一看，就知道自家老板这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一边瞧着他的脸色一边将从绯闻风波到网络骂战的过程总结了一遍。李建峰听完，先是下意识皱眉，随即不以为意道：“他好歹也是个圈内人，要是这点都忍不了也可以别干了。更何况他自己都没说什么，娱乐圈本就人多嘴杂，以后这种事除非他自己说要我帮他做什么，就别汇报了。”秘书见多说无用，就此告退。

    将剩余的工作整理好，李建峰便打算先回家。外头大雨瓢泼，车内回荡着“噼里啪啦”的重声。雨水冲刷着车窗，隔着白茫茫的雨帘，李建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想也不想就冒着雨往那人身边跑，一把抓住青年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揽：“你怎么来了？穿成这样淋雨也不怕着凉？”

    那人依偎在他怀里，黑色的短发滴着雨水落进他胸前，冰凉。他听到一声抽噎：“还好，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呢。”

    楚乔一下抱住他的腰，红着眼去碰他的嘴唇：“太好了、太好了。”

    李建峰愣在原地，本抱着青年的手一松，滑落在身侧，呆滞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胸口像是被抓紧了一样，疼、又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