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澳门往事
书迷正在阅读:从别后、胡匪的良人、【NP总受】快穿:影帝每晚都是春梦、萌娘宠物、谨以此纪念死去的我自己、明明变成了人怎么还是被狼给草了、【星际】被爱豢养、黑暗繁衍体【触手|产卵】、猛A堕落实录、娇娇软软小美人
第三十九章 澳门往事 十月下旬的一个下午,孟月清抱着牧野英夫,坐在公馆的花园里,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想着这一阵的事。 日本对英美宣战之后,香港很快也在日军控制之下,这一个原本以为可能是避难地的地方沦陷了,一处希望破灭,然而大家很快便发现,日本居然没有占领近在咫尺的澳门,日本与葡萄牙之间究竟有什么协议,外人不得而知,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澳门确实依然安全,而且这种安全似乎能够一直保持下去,于是人们便纷纷迁居这一座赌城,导致这里的人口密度迅速增大,在战火纷飞的混乱之下,呈现出一种畸形繁荣,就好像全面抗战之后的上海租界一样。 于是孟寿祺与两个儿子商量,终于在这一年的五月下旬,来到了澳门,在这里置办了一份产业,这时澳门地价已经上涨,战乱之中孟寿祺的财产也有所损失,有两个场子给日本人接管了,其中一个是跑马场,另一个是赌场,于是他们在澳门的公馆,比起上海租界区里的住处,便显得狭小一些,虽然如此,却也是一栋小洋楼,带有花园的,于这乱世之中,条件就算很是不错。 澳门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带有浓浓的葡式风格,很多建筑都是葡萄牙式,民政总署大楼外观相当华丽,孟月清仰着头观看,就觉得很有戏剧性,餐馆里也多有葡萄牙菜,另外澳门和香港一样,都是靠近广东,这里也很流行广东的烹饪。 要说这里从气候到风物,都与上海有比较大的差别,不过这一伙人适应得倒还可以,孟寿祺是社会底层出身,虽然后来身居高位,然而能吃苦的底子没有完全丢掉,在他看来,澳门不过是另一个租界,有华人有洋人,不是完全的国外,那样就太陌生了,自己这个年纪,假如去到彻头彻尾的异国她乡,生活上能应付,心情有点忧伤。 只不过孟寿祺不是很喜欢广东风格,总觉得带了一点蛮气,在他看来,上海才是最文明的,海派文化与京派相对,是中国最精粹的文化,至于广东,自己当然也是很尊重的,不过从现实来说,岭南确实没有发展出多么了不起的文化,看看上海,出了多少文人?再看看广东呢?那么大一个省,有几个知名人物? 孟氏兄弟本来就对西洋文化不陌生,孟月清常读欧美,而孟月白在香港读书的时候,就想来澳门看一看,只是没有得到机会,如今终于来了,到赌场试了两把手气,然后便回来了,说:“不能再去,是个要命的地方。” 孟寿祺点头道:“赌钱这种事,偶尔玩一下罢了,逢年过节,一家人凑在一起,玩两把牌,赌个彩头,就是为了热闹,倘若天长日久都弄这个,竟然当做正经行当,以为可以以此谋衣食,就要倾家败业。” 然后这老头子便转头对孟月清说:“杜三这个月赌场的帐,该交来了。” 阿发天富他们几个,向来没有太多想法,无论到哪里,只要有酒有肉就好,澳门的马介休不错,就是盐腌鳕鱼,下酒蛮好。 周妈和杨嫂倒是很有些依依不舍,临上船的时候,周妈留恋不已:“住了这么多年,忽然就要走了啊。” 孟月白乐道:“反正你在这边也没什么亲人,到哪里都是一样,去澳门,老爷说了涨工钱,在那里都是拿葡萄牙的银元。” 杨嫂不住地唧哝:“那边有得烤麸卖勿啦?有钱万隆的酱油么?” 牧野英夫一向很以日本的匠人精神自豪,以为就连酱油都是日本的好,不过在上海这么多年,也听到了钱万隆酱油的名字,“一口香酥高桥松饼,妙不可言钱万隆酱油”,很是出名的。 孟月清笑着说:“毕竟这边每个月都要那边送钱去,需要什么,让他们捎过来。” 到了这里这么一段时间,周妈和杨嫂起初有些不适应,只觉得这里天气湿热,街上的人说的话也听不懂,她们都是一口上海话,尤其是周妈,连国语官话都不太通,更不要说广东白话,简直如同听洋文一样,所以与人交往很受阻碍,就分外想念上海,不过去了两回妈阁庙,在那里拜祭了,回来之后心情好了一些,杨嫂则是努力地和本地人学说白话,到现在比较熟悉了,过得都还行。 至于牧野英夫,他当然是无所谓适应不适应的。 来澳门躲避战争的人,各种各样,其中有一部分是知识分子,孟月清和孟月白在这里,各自谋了一份职业,孟月清在一家贸易行做事,孟月白在学校里教英文,空闲的时候,就和一些文人交往,倒也不是很出名的作家,就是比较爱好文学的人,起码都是读过中学的,相当一部分大学毕业,这些人聚在一起,喝茶饮酒,讨论最近出版的和诗集,这些人情趣类似,聊起来很是热闹,孟氏兄弟两个在这里,欢欢喜喜。 到了十月初,已经相当安稳,孟寿祺做寿的那一天,还请戏班唱了一场堂会,当红的名角出场,牧野英夫在房间里听着,只觉得纸醉金迷啊,腐朽得不行了,就好像日本,士兵们在前线奋战,内地的那些达官贵人不知拥着艺伎在做什么。 初秋的午后,小小的花园里分外安闲,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么树,到这时还开着黄色的花,蜜蜂飞来飞去,绕着树上的黄花,在里面钻了一身的花粉,不住地嗡嗡叫着,叫声非常单调,绵绵不绝,给人催眠,让孟月清想到了“蝉噪林逾静”,就是这样的蜜蜂声,显得周围更加寂静,周妈和杨嫂的身影也不见了,大概正在房间里休息吧?此情此景,真的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即使这一个小小的院落,瞬间恍然也仿佛旧时官宦富商的宅邸,左一层右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 孟月清抱着怀中的这一具躯干坐在椅子上,好像抱着孩子一样,他侧着头看着牧野英夫的脸,几年时间过去,这个人身体肌肉依然健硕,脸上残留凶悍之气,之前日军在东南亚攻势犀利,势如破竹,他曾经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格外高傲起来,谈起日军在东南亚的进展,曾经说:“那边虽然有椰子,然而战友们不好多喝椰汁的啊!” 从海岛梦境之中学到了这样一个知识,得说牧野英夫在那个怪兽海岛,虽然饱受折磨惊恐,但也有所得,比如说知道成熟的椰子,椰汁有轻微的致泻作用,行军作战的时候倘若肚子难受,想要上厕所,那可是很“邪魔”的啊,非常困扰。 想到这一点,孟月清不由得就要发笑,牧野英夫的梦啊,真是很离奇,而且也很有趣,做梦还能学到知识,在海岛上学习海岛生存,打石器之类,在陆军医院里,他每天看书,书目之中有相当多的名着,连他都看过了,听牧野英夫说他开始读那一本书,孟月清便也找来看了一下,两个人互相印证,居然没错,牧野英夫在梦中读的书,内容与自己现实中的读本没有太大差别。 这一点让孟月清也感到不可思议,以至于有一次,初夏的夜里,孟月白在房间里与牧野英夫正在汗流浃背,一片火热,孟月清忽然想要静一静,便一个人来到外面,他站在花园里,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那是一个月初的夜晚,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微茫的星,从遥远的太空,向着地球发出冷冷的光,其实那是与太阳一样的恒星的光,本来是相当温暖的,但是经历了漫长的行程,到这里也已经没有了温度。 孟月清出神地望着那夜空,思想渐渐给黑暗吞没,他忽然间便感到了宇宙的深邃,地球上的争端如此激烈,震动人心,以为是无比恐怖的事情,然而这一颗太阳系的行星,在浩瀚的宇宙中是多么的渺小啊,地球上的这些人类风云,密谋与交易,宣战与和约,倘若宇宙中有一只眼,它可也会感到惊心动魄吗? 对于宇宙的终极奥义之类,孟月清一向不太在意,有一些非常有学问的人,思考得过于深刻,最后走向极端,以出家修行的方式来苦苦探索,寻求答案,比如李叔同,然而孟月清不愿受那样的苦,他喜爱现世的火热生活,这是一种活生生的,鲜活的生活,对于人世的乐趣,他实在无法放弃,不愿摒弃这一切,进入一个空寂的世界。 他知道以自己的学问,是不能质疑那些大学问家的,孟月清只是觉得,倘若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总觉得有一点傻,好像是“死亡崇拜”,要投入的是一种僵硬的、死气沉沉的生活。 不过就在这样一个晚上,孟月清感到自己的精神给一股柔和而又强大的力量,吸入了没有尽头的太空,开始思索关于宇宙的事,究竟有多少个世界存在?自己究竟是存在于一个真实的世界中,还是只不过是一个梦中的人物?或许牧野英夫才是真正有那样一个人,而自己只是他梦境中的角色,是在牧野英夫头脑中创造出来的。 然而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孟月清便晃了晃头,回到了现实之中,他轻轻地噗嗤一笑,牧野英夫这个家伙,倒是在任何环境之中都能够学习的,竟然拿给他抓住了机会,都学到了东西,那么在这个界面之中,自己就好好辅导他的中国文学,将来有朝一日,战争结束,一定要让他能够用中文口述文章,这也算是战争期间进修了。 此时孟月清出神地看着牧野英夫的脸,这个家伙昏昏欲睡了啊,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之中,在蜜蜂如同耳鸣的叫声之中,牧野英夫眼睛半睁半闭,嘴角流下了口水,一脸痴呆的样子,大概人睡着之后,总是这样一副傻相,尤其他还是坐着瞌睡,头垂在胸前,两腮上的肉微微往下坠,轻轻地打着鼾,再过一些年,不知他会是什么样子,想一想就特别有历史感。 孟月清正在这里悠然想往,忽然间牧野英夫猛地抬起头来,正撞在他右边下颏上,孟月清登时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撞得好痛啊,而且上下牙猛然一磕,正咬破了舌尖,孟月清只觉得舌头一阵刺痛,嘴里一股血腥味。 孟月清立刻捂住嘴,又是恼怒又是痛苦地说着:“呜哩哇啦呜,你梦到什么了?” 莫非是中途岛海战?牧野英夫看到他自己站在正在沉没的日军战舰上?自从中途岛海战的新闻之后,这个家伙的锐气给降下了许多。 牧野英夫果然一脸惊恐,然而他梦到的却不是日本最近正在进行的战役,而是情色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