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跪下。
明辉下课了还是照旧先回了一趟家。 他随手将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开门的佣人,目光扫到坐在客厅等他的眼镜男子时,脚步一顿。 他看到对方手上整整齐齐的一沓文件,只稍微愣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只道: “放那就行了。” 明辉那个性子,叶瑜言是再清楚不过的。 像财务审计这样的东西若只是让秘书送来少年肯定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只有身为首席执行官的自己郑重其事地亲自送来,少年才会狐疑地草草翻阅几页。 管家这时刚刚从厨房端了一整套茶具出来,那还是他父亲在世时留下的习惯,叶瑜言如果来老宅商讨什么事情,他父亲必定慢悠悠地泡一壶茶,边饮边谈。 明辉站在那看着管家细致地一一布置完才收回视线吩咐道: “请您让人收拾几套衣服,我要去我哥哥那住。” 管家显然是愣住了,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出口劝阻一二,少年就转而朝叶瑜言扬了扬下巴: “你慢慢喝,不用着急。” 这就算是打完招呼了。 少年抛下客厅里面面相觑的两人,径直往楼上去,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轻轻唔了一声,回头道: “晚饭也请送到我哥哥那里去好了。” 叶瑜言那杯茶愣愣地端在手里好一会才意识到少年口中的哥哥是谁。 他神情很有些讶然,但管家显然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老人家实在忧心忡忡。 “叶先生,您如果方便还是劝着点少爷吧。” 带着金丝眼镜,面相沉稳文雅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笑了一下: “自从明总不在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有兴致。” 那意思就差明摆着说只要他高兴,就随他去吧。 “但……” 叶瑜言朝老管家点了点头,那点微不可察的笑意转瞬收敛,正色道: “您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 天色近晚。 封奕刚开门进屋,就意识到哪里不对。 陈旧褪色的廉价木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五菜一汤,精致美味,还冒着热气,就连装菜的白瓷碟都精巧无比,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但等在桌边的少年却没有意识到异常。 这对明辉来说只是很正常的一顿晚饭,甚至都算不上精心准备过。 他见男人顿在那里,只以为是菜式他哥哥不喜欢,正要开口问,却没想到男人直接将桌上的菜连带碟子一起扫落进了垃圾桶。 瓷碟碎裂的声音清脆响亮。 明辉显然是呆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哥哥冷声道: “再有一次,你就带着这些东西一起滚出去。” 少年哪里被这样厉声呵斥过,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怔在那许久才小心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生气,就连道歉都毫无经验语无伦次。 “哥哥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少年手足无措极了,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片惶然就连伸手去扯男人的衣角都不敢,深怕男人直接开口赶他走。 不是他的错—— 封奕理智上是其实是知道的。 他甚至知道明辉已经竭力在照顾自己的感受,不曾在自己面前摆过什么骄奢的少爷架子,就护卫安全的那队保镖也是委身在暗巷里,不曾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他越对着明辉那双澄澈无辜的眼睛,越会难以抑制心头涌起的那股恨意。 眼前这个少年生来就有不以为意的东西,却是当年自己苦苦哀求他父亲也没有得到的。 封奕那一瞬间理智已经完全被情绪压过,他冷冷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年,沉声道: “跪下。” 少年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一览无余。 “哥哥……” 明辉轻轻唤了一声,但接触到男人冰冷的视线,眼里那道原本明媚透亮的光却渐渐地垂落黯淡下来。 他死死地咬着唇,面色近乎苍白。 然后在男人冷然到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注视下,慢慢弯下膝盖,直直地跪了下去。 膝盖触地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有重重的一声响的。 面前这个少年的满身骄傲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同时化为齑粉。 那个男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疼爱了一生的小儿子,有一天会这么跪在他这个私生子的面前吧。 即使少年如此配合,封奕也说不上有多快意,反倒是更加烦躁起来,再也压不下烟瘾,转身去了阳台。 有了大量尼古丁的镇压,他的情绪才缓过来一些,封奕点燃最后一支烟,忍不住转头去看还跪在客厅里的少年。 明辉背对着自己跪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还和刚才一样,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似乎是在悄悄擦眼泪。 他……大概也已经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百般迁就自己。 说到底,那是他父亲做下的事,明辉那个时候也才不过十岁,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而自己……只是无能地迁怒而已。 封奕盯着少年单薄消瘦的背影看了许久,才露出个自嘲的笑来,按熄了手中的那只烟。 少年听到脚步声,忍不住红着眼眶回头望去。 他看着男人径直朝自己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将自己完全笼罩。 很浓重的烟味—— 明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哥哥直接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裤脚被直接卷起,少年本就皮肤白皙,膝关节上磕青的那一片简直触目惊心极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去拿药酒,然后转身回来动作熟练地倒在手心覆上少年的膝盖轻轻地压揉。 少年怔怔地看着男人的动作,只觉得他哥哥虽然没有说抱歉,但他已经感觉到了。 “哥哥……” 少年坐在沙发上,微低着头,和半蹲下给他上药的男人对视着。 他仍旧面色苍白,眼眶微红,但却朝着封奕缓缓露出个柔软温和的笑来: “你可以朝我生这样的气……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