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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慕尼黑。”露茨趴在窗边,望着下面花园里凋零的植物。 “别那么多牢骚,”安东尼亚斯在幼弟身后弹了那颗金色小脑袋,“我们又不是要长住。”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很快了,新选侯就任典礼之后,我们就回家。在典礼上要乖乖的,好吗,答应我。” 露茨点了点头,“知道了。” 虽然年幼,拥有土地和头衔的露西亚斯多少也算是个朝臣,他应当熟悉出席庄重场合的规范,越早越好。 次日,从外地赶来的贵客们聚集在慕尼黑王宫,见证新任选帝侯马克西米连·约瑟夫接受教皇的任命和祝福。 安东尼亚斯牵着他的幼弟,盛装走过南翼的廊厅。一位素来多事的贵族从旁跟上来,向他问候: “兰柯殿下。” “雷根斯堡阁下。”安东尼亚斯回礼。 “您气色真不错,还是这么有风姿。” “当然,今天是喜庆的日子,迎来新选侯我很高兴,难道您不是吗?”安东反问道。他知道雷根斯堡不安好心,也不打算对这人太客气。 “听闻布伦瑞克有意和您结亲,被您推掉了。所以……还在忙您那些雅致的小爱好?” 安东心里不快,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对同性的偏好,但也轮不到好事旁人来冷嘲热讽。 “我弟弟年纪太小,我和对方的公主也不匹配,但这无损我和盟友的交情,不劳您费心。” 雷根斯堡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我是不懂那种事有什么趣味,在翡冷翠也就罢了,如今在我们这里也多起来……” 安东抬头看了看廊顶,天顶画上是马其顿的亚历山大,这位深谙同性之美的征服者,对挚友和宠儿的爱恋同他的伟业一样流传千年。 “那是英雄和王者的品味,您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懂。”他道声“失陪”,先走一步,留下一脸悻悻的雷根斯堡。 露茨听不懂成年人的委婉言辞,扯着兄长的衣角追问,安东自然不打算为他解释。 “我将来必须结婚吗?”男孩忧心地撅着嘴。 “不,不是这个意思。”安东抚摸露茨的头发以示安慰,“别担心,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不喜欢的人。我希望你幸福,但要知道,你首先要有力量,才有机会选择你爱的人。” 如果他没有实力,爱情是不会带来幸运的。 慕尼黑王宫很久没有这样热闹的情景了,前任选侯卡尔·西奥多不是个好大喜功的人,比起盛大的招待活动,他更喜欢静雅的艺术;更何况他出身普法尔茨,慕尼黑从来不是他的心之归属。教皇在一众,宾客们随着奏乐和通传声依次上前,向新君致礼、恭贺。 在众人当中,安东认出一位金发青年,那一定是哈珀海姆的奥布莱希特。 他不曾亲见过奥布莱希特——倘若见过也一定是幼年的旧事了——但他确信自己不会认错,巴伐利亚选区内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此令人惊艳的男子。 奥布莱希特穿一身烟粉色的宫礼服,尽管带着浓妆,仍不难看出绝佳本色。他覆满铅白的脸平整无瑕,画了一个蝶形唇妆,让他的嘴唇显得比实际上更小;嘴上的胭脂细腻湿润,那么明亮的丹砂色,应不是产于本地。他的头发也打理得光亮顺滑,和安东一样,他有不需要作假的丰厚长发,由暗红的缎带绑缚在脑后。 他身边有两位年轻淑女,应是他的妻子欧尔加和妹妹塞拉菲娜,一家三人同样的衣饰华丽、妆容修整。 奥布莱希特的确非常美,甚至胜过他家的女眷——尽管她们也是无可争议的美人。他的脸上有一种难解的忧伤意味,像面纱般笼着他的美色,令人怀疑这份光彩永不会有完全展露的时机;他是个谦恭、友好的人,并不吝于微笑,但那笑容也染着脆弱的底色,像某种易碎的工艺品,需要保护和安慰。 可想而知,一定有很多男人和女人幻想打散这把金色长发,在他颈侧的雪地落下热情的印痕。他早在十二岁时已和沃利尼亚的欧尔加公主成婚,至今未有为人所知的情妇。 礼节过后还有漫长的宴饮,安东打发人送露茨回房间,自己留下与众位表亲对饮、交谈。新侯看上去心情很好,这毕竟是他大喜的日子;马克西米连在法军中当过官职,他能否凭借与法国的亲近关系保护巴伐利亚免受拿破仑的野心威胁,安东也急于探知。 “尊侯,”他向马克西米连敬酒,“巴伐利亚今后要仰仗您的明智了。” “但愿天主给我指引。”马克西米连自谦道。 “茨魏布吕肯是您家属邑,又是战略要地,任由法军久占总不是办法,不如借此时机讨还,对大家的领地安全都有益处。” 马克西米连的态度并不积极,“家座自然要讨还,只是还需从长计议。” “兰柯表亲,”奥布莱希特用那种替人着想的口吻劝他: “尊侯自有他的考虑。今天是个庆祝的场合,我们还是谈些愉快的事吧。” “说得对。”选帝侯转向奥布莱希特,“告诉我,表亲,哈珀海姆的天鹅还是那么多吗?” “它们很好,我替它们感谢您的关心。” 看得出选帝侯对奥布莱希特颇有偏爱,就像任何人都会喜欢一只柔弱无害的观赏禽。 “你应该常到慕尼黑来,”新侯对奥布莱希特说,“总是难得一见。” 奥布莱希特露出略显为难的微笑,“承蒙厚爱,但我实在不能离开孩子们太久,家里也有太多事需要我。” 是的,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花草和禽畜。这些弹丸小国的领主,只会附和君王,没一点主见。他们以为只要妥协就可以换得安稳,而天生的征服者绝不会止步于被割让的一两座城池。 安东尼亚斯默默咽下不快,鄙夷地看向那张瓷人偶一样的无瑕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