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马车戏情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马车两侧并排跑着两匹马,上面坐着穿甲带刀的侍卫。 外面天色已渐渐亮了,布料厚实的窗帘将马车两边的窗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半点光也透不进去。车内宽敞,侧壁上嵌的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许是不眠不休奔波两天实在过于疲劳,又许是麻药的劲头太盛,曲默睡了一夜仍未醒。他小臂上的箭头已被拔去,敷了药,外面裹着厚厚几层纱布。 曲鉴卿靠着车壁坐在曲默身旁,单手执一卷佛经,垂眼长久地凝视着。然而那经书却一直停在同一页上,像是个摆设,过了一夜也未曾翻动过。 马车颠簸,让曲默睡得很不安稳。 曲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置身于曲家那数十年不变的祠堂之中。 曲鉴卿穿了一身大红绣金的喜袍,乌发高束于顶上丹冠金簪之内,眉眼间一片肃杀之意,他手里握着一柄滴血的长剑,在两旁众人的注目中缓缓向曲默走来,而后一剑插在了他胸口中,连话中都带着冰冷彻骨的恨意:“孽子当诛! 躺在榻上的少年浑身一颤,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煞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曲鉴卿摘了曲默脸上的面具,拿了个帕子给他擦汗。 曲默惊醒了,目光恰巧撞进曲鉴卿眼中。 但曲默方从梦中惊醒,也便瞧不出那双如水墨丹青描绘般的隽丽剪瞳中,还来不及褪去的温柔。他抓住曲鉴卿的腕子,嗓音沙哑,满面惊惧:“我梦到……父亲要杀我……” 他握得很用力,曲鉴卿扭了扭手腕未能挣脱,“梦而已,醒了,便作不得数了。” 曲默紧紧盯着曲鉴卿的眼睛,双目无神,半晌意识清醒了,想起混睡前的猜想,便厉声质问道:“唐御是骁骑营的都尉,奉旨在亁安山练兵,怎会带兵出现在南沂卢府?是圣上的安排,还是父亲此行下江东之前便已经布好的局?!” 曲鉴卿半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曲默又逼问道:“卢府那些刺客全是邹岳的手下吧?太子的人马究竟是已经被唐御在半道拦截斩杀了,还是太子自始至终都未曾参与到对父亲的围杀中来?太子之所以会审理我杀邹翰书的案子,是因为你从中作梗向圣上举荐,而并非是太子想插手刑部的事,对吧?” 曲鉴卿只是沉默。 曲默见状,便知心中猜想怕是八九不离十,他苦笑了一声:“你这一局从邹翰书进京便设好了,你真是……好手段。先是叫常平来禀报,诱我去隆丰楼和邹翰书起争执,然后叫全燕京的人都知道我与他不和,再杀了邹翰书嫁祸给我。一石二鸟,激怒了邹岳,也把我弄进了天牢。事成之后又让九殿下来天牢探监,故意透露出太子监审的消息,叫我错以为太子才是想坐收渔利之人,他会和邹岳联手杀你……我还当自己闯天牢一路,不眠不休地赶来是救了你,哈……现在看来,简直像个笑话。” 曲鉴卿薄唇轻启,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方道:“不是……” 曲默轻笑一声,抬眼时竟红了眼眶:“不是什么?你不是利用了我对你的心意?也是我自己蠢笨——太子若想挑拨我与元奚,只需将姐姐嫁去亓蓝便可,做什么大费周章,又要杀了自己亲信的儿子,又要正好知道我院里的丫鬟被赶出去了,然后赶紧让紫椽嫁祸我做局……哈哈哈哈,你看着我围着你转,像个傻子一样,很好笑吧?” 在曲默的质问下,曲鉴卿那些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本事好像都消失了似的。他本没有必要去理会这个疯癫的养子,可看着少年眼圈泛红、又委屈又愤怒的模样,他竟也拿不出为人父的架势来出言训斥,那些伦理纲常的话都堆在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曲鉴卿这缄默的模样让曲默不能更难堪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令人沮丧又愤怒。 曲默冷笑了一声,道:“父亲这会儿怎地不说话了?不应该骂我这孽子大逆不道,不顾礼教人伦,竟对你有这种腌臜的心思么?说啊!说与我听听!父亲不是一向最看重这些了么?!” 话落,曲默松开抓着曲鉴卿的手,而后用力一推,将曲鉴卿抵在车壁上,竟俯身欺身上去。 二人一下子离得很近,鼻尖相抵,气息交融。 曲鉴卿抬起眼帘,长而浓密的眼睫下是一双湛黑幽深的眸子,四目相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道:“滚下去。” 曲默偏头,在曲鉴卿耳边嬉然道:“父亲不是一向有本事么——那推开我好了。” 曲鉴卿将要起身,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曲默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一个膝盖压在他腿上,另一个则顶在他腰窝处,未受伤的右手拧住了他的两只腕子,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曲默张口将曲鉴卿的耳垂含在了嘴里,用舌尖轻舔了一下。 “放……!”放肆二字还未说出口,耳垂便被曲默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这让他耳根处传来一阵酥麻,余下的那个“肆”字便湮灭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轻哼。 那声轻哼像根羽毛,挠在曲默心尖上,于是他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便“咯噔”一声,断了, 曲默张口,松开了齿间曲鉴卿的耳垂,他甚至笑得很礼貌:“父亲这个人,没有心的。我便放肆一些又如何?权当是收点这趟下江东的跑路钱,毕竟这差事以后就接不着了。” 言毕,曲默看着曲鉴卿端丽精致的眉眼,而后低头吻在了那人的唇上。 曲默觉得如果现在的他是个疯子,那也是被曲鉴卿逼疯的。他心里那把火烧了太久,他想随它去吧,而后火苗便越燃越旺,将心智烧了个精光。 情一字像是入骨的病,被压抑地时间越长,反噬起来就越凶狠。 ——怎么会有曲鉴卿这么个人呢?冷面冷情、精于算计,将人心拿捏地这样恰到好处。曲默愈想愈恼,他愤怒极了,于是“仁义礼智忠信孝悌”都被他抛诸脑后,他只想将曲鉴卿这个人摁在身下狠狠蹂躏,而后撕碎曲鉴卿那张无心无欲的躯壳,看看其中包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灵魂。 而曲默也的确这么做了。 曲鉴卿的唇和他的人一般冰凉,但很柔软,舌头舔过的时候,便有种又凉又绵软的触感。 曲默一手钳着曲鉴卿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撩开他的衣袍,手伸了进去,在那人的腰腹与脊背间流连,指间所触皆是一片温凉滑腻,像是一匹上好的、又带着体温的缎子。 “住唔……手……”曲鉴卿说道,然而他那管嗓音里带着轻喘,无论如何也狠厉不起来,听在人耳朵里倒是有种无端的清媚,带着欲拒还迎的勾引。 曲默置若未闻,他的手解开曲鉴卿腰间的亵裤系带,将要向下探时终于被那人伸手摁住了。 于是少年滚热的掌心便贴在曲鉴卿的小腹处,像是块烙铁,灼得曲鉴卿下腹一麻,而后一种别样的感觉在他体内升腾。 曲默知道见好就收,也不再相逼,只反手抓住曲鉴的腕子,十指相扣,将曲鉴卿又一次压在车壁上,而后低头含住那人的唇瓣。 这次却不再是一触即离,曲默舌尖撬开曲鉴卿紧闭的牙关,在他口中肆意掠夺攻城略地,舔舐过唇齿牙根,搅动着他口中津液,撩拨着他过分安静的舌。 曲鉴卿两只手都被曲默抓住摁在车壁上,腰与腿又一直被曲默的膝盖挟制,只能被迫地接受着曲默的进攻。 不可否认的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子也应如是。但像曲默这般看了几本春宫图,便无师自通、吻起来得心应手的人,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曲默吻得动情,曲鉴卿却也不遑多让,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两人的唇角流淌下来,拉成极细的银丝,在夜明珠下泛着淫靡的光亮。 一吻即毕,曲默抬起袖口轻轻蘸去曲鉴卿唇边的水渍,而后将曲鉴卿的手覆在自己裆处——那处早就撑起一片,带着炙热的温度。 曲默喘着粗气,伏在曲鉴卿肩上,在他耳边调笑道:“父亲啊……你摸摸它,它可想你想得紧。你知道默儿每次自渎时,想的可都是你的脸啊……” 曲默说着松开了对曲鉴卿的钳制,却被后者反手一巴掌打在脸上,而后又被掀翻在地上。 曲默却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狼狈不堪,然而他看着曲鉴卿那张满面怒容却还带着潮红的脸,却笑得开心极了。 少年那双异色的眼瞳里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情欲,他的面容过于精致美丽了,因为年岁尚小未曾发育完全,便有些雌雄莫辨的漂亮。明快的笑意,给他那双本就秾艳眉眼添了几分妖气,活像是话本里将人拽入欲海的精怪。 曲默好像全然不在乎曲鉴卿那一巴掌,他只是自顾自坐在地上,笑得恣意张扬。 但曲鉴卿看着他脸上的红印,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第一次在曲默面前慌了神,像是不敢相信那一巴掌是自己挥出去的——我打他了,我怎么打他了…… 曲鉴卿轻喘了数声才平息了下来,他将身上的衣裳打理齐整,捏着眉心,尽量放平嗓音:“你现在年岁尚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见的人多了,便不会有这些……这些心思了。现下邹岳被唐御抓捕归案,已在押送回京的路上。这两天你且待在充州养伤,天牢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两日后这边的事了结了,我再带你回京……”说道此处,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就权当……从未发生过。” 曲默低头笑了一声,轻问道:“我年岁小不懂事,父亲也年岁小么?权当从未发生过?这般自欺欺人的话,竟也能当块遮羞布,随意扯来用么?” 曲默从地上起身,拍了拍满是褶皱的衣裳,拿过一旁的面具盖在脸上:“还是说……我的情意在父亲看来就这般轻浮不堪,是什么黄口小儿不懂事才做出的稚嫩拙劣的把戏?罢了,我也的确没什么能耐能可以讨你欢心。今日是默儿孟浪了,以下犯上失了礼数,还望父亲海涵。” 曲默瞧了一眼曲鉴卿冷漠的面容,又道:“可我说出去的话,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怕父亲日后还是装作不知,今日便敞敞亮亮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并非年少无知、临时起意,始于从你把我接回老宅的时候,从你亲手给我带上这银面的时候,从你抱着我教我习字的时候…… 我刚进曲家的时候,并不是怕黑才粘着你睡,只是不想让你跟那些女人同房罢了;我唤你父亲,不只是年少失怙的依恋,也有情人之间的倾慕,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你若是早些点破,我说不定也能早些迷途知返,顶多你我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到今天这个地步,父亲也不是全然无责吧。” 话落,曲默撩开车帘,跟外面驾马车的马夫坐在了一起,余下曲鉴卿一人在车内错愕失神。 笃笃的马蹄声与车厢四壁厚重的木板,将车厢内的声响遮得一干二净。 侍卫见曲默出来了,便道:“小公子这手上有伤,可不能冻着,还是赶紧进去罢!” 曲默笑道:“我不懂事惹了父亲不快,被他撵出来了。” 侍卫闻言也爽朗一笑:“相爷真是好脾气。属下同您一般年纪时,也好犯事,每每我爹一顿鞭子抽在我身上,我便说下次再也不敢了。可这个年纪都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没个三两天便都全忘啦!” 曲默朗声应道:“谁说他脾气好,方才还甩了我一巴掌,你看,现在脸上还通红,火辣辣地疼着呢……” 少年的声音扬得很高,像是有意说给什么人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