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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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军依照合约撤兵离境,不再犯燕国。 袁无忌带着越王家眷来到界碑处,骑在红鬃烈马上冲对面喊,笑得张扬,“山贼负隅顽抗当场处死,越王妃毫发无伤,韩将军可要小心点,莫再让王妃受惊。” 越王妃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数日,见了韩云廷才落下泪,韩云廷耐下性子安慰她几句,让人送回府,府里早安排了车马护送她回国都。他心下烦躁,早就跟她说边塞危险不宜居住,偏偏不听,真会误事。 “便是死了也该有尸体,如今尚未见尸身,如此说辞恐怕不是唬我的。”韩云廷冷笑。 “尸体嘛本来确实也要带给越王的,可惜当中有人染了恶疾,害怕传染,一并火化了,这种事就不劳烦越王亲自动手了。”袁无忌从容对答,心里想得确实唬你又如何,愈发畅快,“若无其他事,越王快请回吧,塞上风大小心风寒。” 韩云廷就是咬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恨恨瞪了眼前趾高气昂的人,扯抹冷笑,“多谢袁将军相送,咱们来日方长……” 颜子箴,袁无忌……这笔账他记下了! “随时恭候!”袁无忌哪里听不出威胁之意,只更猖狂,看到韩云廷吃瘪的样子就爽快。 连回了幽州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他汇报完,意犹未尽。 “知道了。”颜子箴不如他乐观,心下也知两军议和只是缓兵之际,韩云廷只要还有野心,绝不可能放过燕地。 “倒也不必怕他,”袁无忌大大咧咧坐下,“探子来报,韩云廷跟他王妃一起回齐国都了,短时间不会起兵了。” “也不知是被谁喊了回去。”颜子箴手上未停,笔下字迹端正清秀。 “啊?”有区别吗?袁无忌愣了一下,难道不是齐国皇帝看他打了败仗宣他回去的吗?或者他自己觉得丢人不愿再呆也不是没可能啊。但颜子箴如此说了,袁无忌难免多思虑些,到底不清楚何意,“这有什么说法?” “若是他的老丈人发话,就没那么简单了……” 越王老丈人乃齐国护国公,三朝元老,可不会把女儿嫁给区区一个边境将军。 袁无忌还在细思时,颜子箴已经将书信装好,递与驿卒。 第一封战报,不知朝堂诸位可满意。 至于韩云廷……九子夺嫡可没那么容易,他一时半会确实回不来,也不需颜子箴再偏重。 最好永远别回来。 “此事一了,我去临州看看,劳烦袁将军照看这里了。” “没问题,这里有我。” 王庆宁消息倒快,听闻他要去临州,赶来与他商量燕云三年一度的大庙会。 燕云各州每年都有自己的大型集会,因临州的济苍山上的龙华佛寺最为宏大,因而这三年一度的大庙会中心便渐渐转移到临州,规模最大、时间最久、花样最为繁多。又因着此地毗邻诸国,每当这时,许多其他国家的商贾也会齐聚临州,甚至是遥远的波斯等地的奇珍异宝在庙会上都不少见。 可惜今朝崇道抑佛,龙华寺已不如往昔香火鼎盛,再者去年战事紧张,大庙会便推迟了,如今既已议和,王庆宁便又想起来这事,毕竟是燕云的盛事,也是他们州府为数不多可以征收商税的时候,他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庙会一事,等临州事务解决便可以开始,你先传下去吧。” 王庆宁得了应允,转身就给四方商会发了请柬,邀约共赏庙会。 不知不觉,陡然立冬。 “你真的不去么?”颜子箴又问了一遍,白雾在眼前漫开,他突然有些看不清,窗前人的侧脸如梦如幻,好像下一刻就会消散。 “不去。”原黎拒绝得干脆,顺手薅下盆栽上最后一颗金桔,扔进嘴里,画面灵动清晰起来。 颜子箴视线顺着落到窗前。 好好的一株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金桔盆栽愣是被他吃秃了,空余绿叶。 颜子箴有些无奈,走过去修剪一番枝叶,让它看起来丑得没那么突兀,心里想走之前还得再搬两盆来,对了,还得吩咐早点上炭火,原黎一向怕冷…… “好吧……”他话音低下三分,“那你等我回来?” 原黎瞥他一眼,他活了几百年,真当他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么,不由好笑,“行行行,你记得快点回来。” 得了承诺,颜子箴才放下心来,又因他的话生出眷恋,这还未出发就不想走了…… 还是得尽快解决。 可惜事不遂人愿,临州前太守玩忽职守,整个临州的军政犹如瘫痪,多笔巨款不知去向。颜子箴还不知他出卖了多少情报,只能将所有部署重新安排,所有职位换人,机密文件转移位置…… 临州百废待兴,他和新太守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案上还有成堆文书,新太守已经困得哈欠连天,头不住往下低,他掐了自己一把,硬着头皮看下去,册上墨字一个个飞起来…… “今天不如就到这吧。”颜子箴看不下去了,搁下手中册子。他虽想赶时间,可也不愿意压榨人,更不论此状态效率极差,不如早点休息,明日再议。 两人一道出了衙署,身边“咦”了一声,与此同时,冷气夹着飘雪灌满衣襟。 “下雪了。” 小厮忙撑伞提灯凑前来,“太守,今日刚好是大雪。”原来时间如此快,新太守询问视线落到颜子箴身上,“大人,要不先送您回屋……” 颜子箴本就没带几人来临州,也不常随身跟着侍卫。 “不必,不过几步路。”他在临州的住处就在衙署内,距此不过几步路,也不麻烦下人再来回跑了。 “那大人路上小心,仔细路面。” “嗯。” 这一路虽不远,因着强劲冷风的阻力倒也不容易,除却天寒地冻,月色蒙蒙,能见度更低,只能看到路上树木荫影浓重,飘雪杂飞,他一路一个脚印,格外小心。 颜子箴回到屋时有些狼狈,墨发落雪,衣襟半湿,寒意从衣领渗进肌肤,他先脱了大氅挂起,靠近内屋时热气涌来,发丝雪即刻融化,隐进墨色。 他脚步一顿,侧头看了眼银镜中的自己,还算整洁,这才进入。 内屋里火炉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的火舌频频探出,桌上蒙了红布,床下扔着一堆衣衫……无一不显示着人为的痕迹。 视线落回床上,拉下的纱帐里人影绰绰。 “回来了?”半嗔半怪的声音从纱帐内传来。 “你怎么来啦?”颜子箴虽是在问,脸上已是掩不住笑意。不过纵他再想念原黎,恨不能立刻上前亲近,还是忍着先围着火炉烤了会,驱走一身寒气,这才掀开帘子。 多少夜里颜子箴辗转反侧,悬着心事,原黎是否真的会等他、能等他多久、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会不会又寻了其他好玩的……无数猜测在脑海里生根发芽,越怕越不敢去核实和面对,一切一切,皆因他突然到来而付之一炬。 颜子箴从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如今却终于觉得,或许自己在他心里真有一席之地。 或许…… 掌管他喜乐的人,此刻正坐在床上,狡黠灵动的眼睛盯着他,眉梢上扬,挑衅道: “我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