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箴

    “哎，听说了吗，大将军近日流连风月场所，据说还十分宠爱那位璃公子……啧啧。”

    “嗐！可不是嘛，”另一官员左右瞧瞧，压低声音：“我都好久见不得璃公子了……”引起一阵哄笑，接着就是“李大人敢跟大将军抢人吗”之类的玩笑话。

    早朝刚下，旭日初升。几个大人顺路走到了一起，聊完朝中事务，又聊到官员秘辛，也不知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聊得兴起，竟是比朝上还积极。

    颜子箴无意，沿途却一直能听到闲言碎语，只觉得吵闹，便加快了脚步。

    心里却不由得一沉，卫大将军……何以至此？

    颜子箴原也不愿意相信，直到他亲眼所见卫府马车停在踏雪阁，随之卫途走进阁内。

    为什么……连最后的忠骨都……

    卫途今日来得也忒早了。原黎起身时忍不住抱怨，话出口却婉转动听：“不知少爷这么早，璃尚未梳洗，劳烦少爷稍等片刻。”

    “无妨。”隔着屏风，原黎看着他身影坐下，自己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反正他也无所谓。

    铜镜中的人姿容昳丽，发如泼墨，唇不染而朱，本就没什么好上妆的，他随意描了描眉，将墨发束了起来。

    原黎走到他旁边，倒了杯酒，“阿璃自罚一杯。”他一饮而尽，“今日需要璃做什么？”卫途指了指琴。

    顷刻之间，悠扬的琴音自原黎指尖流淌。

    高山上流水，流水又迢迢，两人如往常各做各的事，一时间除了琴声再无二声。

    门口却突然传来喧闹，原黎还未唤小夙查看情况，门就被撞开，一身着绯红色朝服的男子站于门口，恭恭敬敬朝卫途鞠了一躬：“下官见过卫大将军，要事相议，故而冒犯，还望大将军见谅。”

    琴弦铮鸣乍断，声音戛然而止。

    是颜子箴的声音。

    原黎隔着纱帐，仔细盯着进来的人。

    “将军，颜大人非要进来……属下无用。”一旁侍卫看了屋内情形才大呼一口气，幸好没被颜大人撞到什么香艳场面。

    空气凝固一会儿，卫途叹了口气，冲侍卫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他看着来人。

    “此地可不是颜大人该来之地。”

    “此地也不是大将军该来之地。”

    卫途漫不经心喝了口酒，才开口道：“如你所见，此地温香软玉，我杀伐累了，只想寄情此处，颜大人莫不是这都要管吧。”

    “下官斗胆认为大将军还是心系家国和百姓，现如今边疆动乱，正是将军立功之时。”

    “颜子箴，你此番若是来劝我请战，还是请回吧……”他顿了顿，“皇命难违，陛下既已决定，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

    尽管原黎已经很确定这位“颜大人”是颜子箴了，亲口从卫途口中被验证也还是惊讶，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去，他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颜子箴倒还真混出模样了。

    “那燕云十六州地势险要军事位置重要程度，还有此地千万百姓，皆刚勇善战，也一并抛弃了吗？！”颜子箴攥紧了拳头，言辞激愤，脸色不渝。

    卫途却不敢直视他，突然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也这般热血难凉……只如今，燕国正值多事之秋，皇帝沉溺后宫，权臣专政朝堂勾心斗角，卫府成了他们眼中钉肉中刺，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颜大人若是无事，坐下来陪本将军喝两壶，让璃公子为你弹一曲消消气，若是有事，请自便。”

    颜子箴摔袖离开，从头到尾看都未看角落里的原黎。

    原黎匆忙间只来得及悄悄附了一撮狐毛于他身上。

    房内寂静片刻，卫途抬头看他：“怎么不弹了？”“回少爷，璃操作不慎，琴弦断了。”“……琴我再送你，今日之事，璃公子听去多少？”

    原黎从善如流：“璃一介奴身，听不懂什么，也不会乱说。”“如此便好。”

    待夜晚万籁俱寂，原黎施了法术让卫途睡得更沉，悄悄起身，循着气息穿过长街来到尚书省，一房内还点着蜡烛，隐约看到人影坐在案前，竟还未入睡。

    原黎轻扣三声门扉，听到门内出声问何人，故意不答。

    颜子箴暗觉得蹊跷，带了剑悄悄走到门口，目测门口身形不高大，略松了口气。

    他这才打开门，看清夜色中的人，当场怔住。

    “砰！”“好久不见！没想到是我吧！”原黎在他眼前炸了个小烟花，恶作剧成功，开心得像个小狐狸。

    太真了……颜子箴眨了眨眼睛，伸手拢过他脸颊碎发，轻轻触碰他的脸，看着面前熟悉的狐狸眼逐渐透露出疑惑，冲他挤眉弄眼，这才有了实感。

    不是梦啊……

    “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阿黎。”

    原黎被大力抱紧时才意识到有人能喜悦到迟钝，笑意漫上嘴角，回拥颜子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浅浅地蹭脖颈。

    他本来就是送惊喜的，顺便看看颜子箴过得怎么样了。毕竟他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这点报恩回馈还是可以有的。

    至于颜子箴异于常人的充沛灵力……也就一丝丝想念，嗯，一丝丝而已。

    颜子箴刚欲松开，发现原黎就跟黏上他一样，只能半搂半抱带进屋内，一别三年，他有太多话想问。

    比如当初为何不辞而别……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比如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不会又受伤了了吧……

    比如，之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作数？我说什么了？”原黎挑眉，他可不记得他承诺过什么。

    “若我中状元……便可以娶你。”“可你不没中吗？？？”“承安十二年，皇榜首位，我可以带你看。”

    “为什么是十二年？”原黎隐约记得他走那年是十一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当年的秋试。

    你走之后，我找了你许久……这种话颜子箴自然说不出口。

    索性原黎也不在意，直接耍无赖：“不过我记得这是你说的话，我可没答应，我说的是等你出人头地，你看看你，现在连府邸都没有，算什么出息。”

    他原先听人喊他颜大人，还以为他在这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升官发财平步青云了，寻到他才发现他住在尚书省里，竟是连自己住宅都没有。

    原黎惊了，按理说不应该呀，凡间当官的不都很有钱吗？他随便一个侍郎恩客都能给他送大把金银珠宝，他也打听过了，颜子箴官拜礼部侍郎，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颜子箴无甚在意笑了笑：“我志不在此。”

    原黎看着他，眼神充满怜悯：好可怜哦，成家立业一个都完成不了，凡人最大的诅咒也莫过于此了吧。

    颜子箴拉过他的手，声音温柔：“如果你想，我便努力，尽早拥有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