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生母坟前孤儿含恨泪流,暴雨夜天子身怀龙凤待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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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世家王氏巨额贪污、收受贿赂,且多番涉及命案,一朝事发拔出萝卜带出泥,王老大人羁押侯斩、家财尽数没收扩充国库,王氏全族流放西南,永世不得返京…… 如此轩然大波,搅动得整座京城仿佛置身雷雨之中飘摇不定、人人自危,却不仅如此,更为匪夷所思的丑闻很快爆出,如瘟疫迅速在全国范围漫开—— 国狱中死了人,一尸两命。 可他并不是罪犯,而是审问中活活被打死的。 若在以往,这算不得什么,一笔便过了。可这死去的年轻少年太过特殊,听说他是王谦之秘密养在外头的情人,死的时候绢布裹腹,撤开一看竟是怀身大肚、已经足月临盆。 验尸官剖开他僵硬臃肿的肚皮,里面是一个冰冷的死胎,羊水流的一滴不剩了,那胎头却还没入盆,硕大的男胎浑身青紫,明显是被绢布束在肚子里又受外界重击致死,一尸两命。 涉事狱卒全部押入大牢,等候处斩,一时哭嚎之声如鬼魂缭绕不散。 当时的审问官晋大人虽也在现场、颇有纵容之嫌,但由于狱卒殴打乐伶并非他的直接指示,乐伶水沅一尸两命之时他也已不在现场,更因如今圣上病重朝廷诸事皆由他打理主持…… 自然轻松洒脱从这腌臜事中脱出,无人胆敢非议这天子心腹半句。 如此策划全局、推波助澜牵动舆论,一石二鸟报得二十年深仇大恨,晋楠若回了一趟自小长大的乡下,跪于生母坟前,大雨中静坐了一整夜。 “你这孩子呀……嗳,嗳……回来好,回来就好……” 二十年前乱葬岗上拖出狱中惨死的晋家夫人剖出她腹中胎儿的老仆,也是自小教养晋楠若长大的养父。 花发鬓白的老人在暴雨中搂着他京中归来的独子,老泪纵横。 晋楠若跪在那坟前大雨淋得湿透了,被他紧紧搂在怀里,难得放下平日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着冷静,像个倦怠疲惫的小狗温顺依偎在养父怀中,雨水顺着睫毛不断下落,脸颊已分不清水痕与泪痕。 “原来……我母亲当年就是那样……”他喃喃自语,眼前来来回回闪现过监狱中小乐伶重孕在身被人猥亵毒打至死的画面,呆望着眼前坟墓,眼里大滴的泪滚落出来,“若非您寻到乱葬岗母亲的尸身,救我出来……只怕楠若一生都要化作冤魂不散……” 老仆听得泪如雨下,不断抚着他紧绷的背脊哽咽: “苦命的孩子……夫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只是苦了你,二十多年了,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晋楠若睫毛低垂着,雨珠密密跌落,眼里一半空洞一半阴翳: “安稳觉……?王谦之与旁人,顶多算推波助澜,真正听信谗言戕害忠奸、一句话便害我家破人亡的……可另有其人。” 老仆愣了愣,颤巍巍低头看了他许久,苦涩道: “孩子……先皇早逝,晚年病痛缠身郁郁而终,已是得了报应了。” “听我一句劝……如此已是足够了,及时收手吧,莫要一生沉溺仇恨之中……” “先皇是死了……” 他眼皮不抬,眸底映着雨线,冷得像冰窖: “他儿子不还活着么?” 老仆惊住了,苦苦劝道:“可那又与当今圣上何干呢?当年晋家出事时,他还只是个养在深宫里蹒跚学步的孩童啊……” “那又如何? ”晋楠若摇晃着从大雨中起身,浑身湿透了,头发凝作一缕缕,紧贴在脸颊边,“晋氏……百年医药世家、三代太医圣手,多少次挽救皇族性命于危难,一朝受奸人所害、满门抄斩店面封禁,所有药物奇珍全数收缴归入国库……” “皇家作了最深重的孽、却得了最大的好处,我自然要全数讨回来。谁坐在那皇位上,谁就是我的敌人……” 老仆呆望着少年背影,苍老的嘴唇微微嗫喏,终归叹着气缓缓摇头: “楠若……圣上病重,半壁江山都交在你手上,他待你不薄啊!你可千万别……别为了上一代的仇,辜负了他的信任与提拔,有朝一日后悔就晚了!” 暴雨中少年的背影僵了短暂的一瞬,而后没入深重夜色之中,像一匹孤狼消失在原野上,执拗着继续迈向他命中注定的方向。 天子殿外,大雨连天,窗影倒映出美人侧颜。 白汝栀倚靠在木椅中,纤细的手指按着肚子咳得面色惨白,唇角溢出了血丝。几点血滴溅落在宣纸上,晕开墨迹如红梅绽放,已然拿不住笔了。 老太医将厚实的外衫披上年轻君王单薄的肩头,搀起他虚软的身子端了药来,喂了几勺便无论如何咽不进了。便将手小心轻慢地贴放到他怀有双胎的腹部,正摸到腹中不明显的缩动感。 “……” 白汝栀阖眼低低喘息,气息有些紊乱,唇边还残留血迹,修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按在骤然收缩钝痛的下腹,红润湿软的眉眼尽显疲惫不安,压抑着气息不敢再剧烈咳嗽,唯恐震动胎气。 “陛下这是宫缩了,不打紧。” 老太医为他仔细把了脉、摸了胎位,用指法轻柔而熟稔地为他搓揉、按摩腹部,见年轻的君王抚着肚子阖眼休憩了许久、气息均匀后便睁眼望着大雨发呆,便安慰道: “晋大人明日就回来了,还说要给陛下带家乡特产呢。” 这晋大人不在的日子,陛下的状况总要差些。天寒体弱是一回事,病气纠缠孕体是一回事,执拗不听劝的性子又是一回事。 也只有晋大人在的时候,这一向固执又些微任性的陛下会乖顺很多,喂药、沐浴、定点放下奏折休息,在他面前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办,他这老头子费干了唇舌都说不听的,那位大人抱着哄着一两句,就给他治得服服帖帖,那双眼瞧着柔柔亮亮的,跟落满星子似的…… 哪像这分开几日,一个人不是批奏折、就是昏沉发呆的模样。 太医李晁,年近60,是自打白汝栀出生便贴身照料着的,深得帝王信赖,也是唯一知晓白汝栀身怀双胎的机密…… 以及他与晋楠若之间真正关系的人。 白汝栀的睫毛细密纤长,眸底映着殿外落雨清澈又有些孤寂,腰下垫了软枕整个人疲软依偎在椅中,怀有双胎的孕肚隆得高高的,纤薄柔软的亵衣遮盖下圆润而鼓凸。 他修长细白的手指覆在肚子上,顺着浑圆的肚形轻轻慢慢地抚摸,另一手抵在有些酸软的腰部,凝望了许久的大雨,低喃道: “朕真想……去看看他长大的地方。什么样的土壤,什么样的环境,能养育出这样才华横溢又聪颖温柔的人……?” 话音未落,腹中骤然传来蠕动感,白汝栀眉眼轻轻一紧猝然低喘了口气,突如其来的胎动令他有些不适。李晁见状,伸手继续为他按揉腰腹,摸到肚子里密密的胎动。 两位小殿下活泼极了,伸着懒腰在父君肚子里翻动、踢打,白汝栀抚着肚子感受手心下硬硬的小脑袋瓜拱来撞去,疼痛不适也只能无奈浅笑: “等爹爹明日回来,好好修理你们两个捣蛋鬼……” 李晁看他眼中满满的温柔期许,每每谈到晋大人,陛下眼里便有了光,欲言又止,终只轻叹口气: “……陛下如此善良宽和,晋大人又聪颖优秀,想必将来两位小殿下必是天资过人,年少有为。” “但愿如此。”白汝栀垂眸浅浅笑了,白皙指尖跟随着肚子里的蠕动划过肚皮,像在跟孩子们游戏一般。 他不笑时寡言少语、看着清冷脱俗不易亲近,不似晋楠若长着一张天生俊逸明媚的面容、看着便阳光良善惹人亲近。 “你们要乖一点,懂事一点,别老爱拳打脚踢的,父君疼……”他轻声呢喃,掌心熨抚着自己隆起的浑圆孕肚,神情很认真,“这样呀……才能跟父君一起多待些时日,健健康康地出生来见爹爹……” 李晁叹了口气,疼惜道:“陛下又说胡话了。陛下虽体弱,又是男子之身生产凶险,可好好安养定能父子俱安,何况还有老臣与晋大人在您身边,何苦说出此等丧气话来……” 白汝栀见他叹息,却只轻轻伸手,握住老太医的手置于自己腹上,清冷温凉的眸色里仿佛沉淀着漫天星辰,细细密密地挣动着: “李太医,朕腹中孩儿……可能看出男女之相?” 李晁顿了顿,手掌覆上年轻君主膨隆饱满的肚形,掌下紧绷又软糯,双胎的大小比平常肚形大上许多,在白汝栀纤细单薄的腰身上显得沉甸突兀: “陛下的肚子左右各有尖圆,是龙凤双胎之相,江山后继有人,陛下大可放心。” “龙凤……?”白汝栀睫毛微微颤动,眸中有了惊诧喜悦之色,唇边浅淡的笑靥如繁华初开、春风拂面,看得人傻眼,“若真如此……朕了无遗憾。” “只是不知……” 他在李晁又要叹息的空子里自言自语,手指抚着肚子,眸中满满爱怜之色,偏又有几分犹疑: “不知楠若喜不喜欢……以后他年纪轻轻带着这两个孩子,会不会怨朕……给他添了负担。” 他太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了。也太珍惜每一天,和肚子里的亲骨肉,以及他此生挚爱之人共处的时光。 每一场缠绵欢爱,每一次共枕同眠,他倒数着所剩不多的时日,面对晋楠若的深情和索求,从不拒绝、无所保留。虽然深知他每一次情到深处难抑欲火,压着他顶得越来越粗暴大力,仿佛理智焚烧一尽、忘记了他孱弱的身体和腹中孩儿,每每捅到他的宫口激得痛吟出声、胎动剧烈,仍要压着他发泄尽兴才算完。 就好像…… 他也舍不得与他欢爱的时刻,他也倒数着时光一样…… 白汝栀听着雨声,在太医搀扶下慢慢躺进龙床被褥里,怀有龙凤双胎的孕肚在柔软华贵的锦被下顶起轮廓,沁凉纤细的指托在发烫的腹底,感受着腹中胎儿窸窸窣窣的蠕动…… 阖眼睡去了,梦到夜里有个人从大雨中回来,褪去衣衫钻入他的被中,紧紧相拥着爱抚他敏感滚烫的孕体、亲吻他的唇瓣、喉结和孕肚,抱着他一字一句,诉说他有多喜欢多期待腹中龙凤胎的降生…… 昏沉醒来身上一丝不挂,下体有黏腻之感,腹中也隐有钝痛…… 他疼痛吟出沙哑的一句,托着膨隆的肚子艰难地翻过身,长发流散一身酸软狼狈,看见床头昏暗的天光里,晋楠若一身干净笔挺的官服静坐在那里,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天边已有鱼肚白,大雨停了,隐约金色的光亮斜斜地照入天子寝宫。他整个人浸沐在朦胧不明晰的天光里,那暖意却照不进眼底,乍然像深渊之下的凝视,冷得人打个寒战。 而当对上他的目光…… 他眸底照不通透的颜色融去,微抿的嘴角舒展,绽放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那样的灿烂、明媚,恍若骨血相融、生死与共的美好…… 一瞬又打消了小皇帝心底所有的不安与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