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资本的力量
认识尹席之前,颜微尘生活两点一线规律得很,机械、麻木,却在世俗的标准里充满意义——一个兢兢业业的医生,只要人醒着,时时刻刻都在替病人做打算。 现在生活多了一些可能性,他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踩着露水等鼹鼠出现,剪一枝倒挂金钟在窗檐下风干,在休息日的中午跟尹席在公园里野餐,然后无所事事地躺在草坪上玩指缝里的阳光。 一呼一吸,都是为自己而活。 浪费时间,却美好。 自从上一次亲密接触,他们就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尹席没有再碰过他。两人仿佛是从未发生过关系的热恋期情侣,对各种小事都充满了探索欲,尽管身体状态不是如此,颜微尘会把孩子生下来成了这一屋檐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12周的孕检结果安好,颜微尘跟科里报备了情况,值班是实打实地少了,但闲言碎语是真的少不了。有几次他远远地看到几个同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可是他一靠近,那些人就心虚地闭上了嘴,好像颜微尘身上沾着病毒似的。 社会对弱势群体的道德要求莫名高,看到未婚先孕的事情,旁人的心态就像对肉条垂涎欲滴的狗,不嚼得稀烂誓不罢休。离奇的是,他们还会把嚼下去的肉糜反刍出来喂给别人,尤其是在当事人没有表露结婚意愿的情况下,表面上他们还是友好相处的同事,私下里又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嘲笑颜微尘被席轻蓝玩了,还心甘情愿给人当外室。 不过也有直接不给面子的,他们是想得最远得那一波。同事一怀孕,他们就想到了产假,一想到产假,那么本属于颜微尘的工作会由哪些“幸运鹅”来分担呢? 于是他们得出结论:omega就是麻烦。 江卓凡还是一如既往表现得云淡风轻——他非表现得云淡风轻不可——打颜微尘怀孕的事情公开,他就成了同事间的又一重点观察对象。他倒是知道尹席,却不参与同事们的多舌,只是可惜他跟颜微尘的关系都因此变得微妙了起来。 无根的流言或许扰得了别人,却没扰得了颜微尘。尹席对他的爱惜如同复杂关系里的一种弥补,同时也在消磨他的风险意识。 他接受尹席替他还清学贷,接受尹席派司机接送他上下班,接受尹席给他提供的一切物质条件,除此之外,他没收过尹席一分钱现金。工资成了宽裕的零花钱,他还是没有积攒下来分毫,一部分给家庭困难的患者垫付了治疗费,还有一部分打给了妈妈。 没有谁愿意养吸血鬼,这是他唯一能让妈妈消停下来的办法,前提还是妈妈不知道他怀孕了,否则一个月几千块钱决计打发不了她。 尹席的工作和社交圈与颜微尘完全割裂,颜微尘不说,他哪里知道医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早早地为孩子做起了打算,家里多了几本育儿的书,手稿里也出现了几张亲子装的设计稿,颜微尘不在家的时候,他还破天荒地跟管家探讨食谱。 而他的心境变化在设计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工人罢工那会,设计师、样衣师和打板师们几乎被他吹毛求疵的标准折磨疯,他不说哪里不满意,抿着嘴摇摇头,就算作评价,至于怎么改,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清楚;而这段时间,他又变得极好说话,再蹩脚的设计都能被他看出可取之处,他甚至不介意亲自上手做些调整。 还有高定工作室里的那件婚纱,设计师助理至少看他改了三版。说是高定,但她隐约能感觉到尹席不仅对款式没有清晰的概念,而且对尺寸也没有明确的把握。他会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说改就改,也可能在几天之后突然否定之前的设想,这种习惯倒是随了席简心。 原本她建议尹席把每一个设计都做出来,作为一个完整的系列,但是尹席说他只需要一件。助理不知道这件婚纱的主人是谁,不过从业经验让她觉得,那人一定不属于时尚界或者演艺圈,否则按照尹席一贯的三围放量,他会叫那人饿瘦了再来定制。 过了一段小日子不错的总裁生活,Theophil来了几位保安也不敢拒之门外的不速之客。前台打不通CEO办公室的电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又火急火燎地打给秦池鉴。 “秦助,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的人来了。”甜甜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巧了,尹席就在秦池鉴旁边,轮不到秦池鉴开口,他又说出了那句万人唾骂的经典语录:“让他们滚。” 前台不敢:“啊啊,啊?” 秦池鉴看了眼尹席,知道金主懒得多言,也知道前台不好办,给她点拨道:“就说席总忙,请他们去会客室里等。” 前台小声请示,生怕给人听到:“等多久?” 秦池鉴不屑地笑了一声:“等到他们下班,或者等到席总下班。” 总而言之,席总不见。 屁股决定脑袋,前台把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的人当大佛,尹席和秦池鉴却知道,他们是有求而来。 因为Theophil大规模的裁员运动带来的是一系列社会性问题。 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刺头是找好下家了,但是跟着造反的小娄娄可没人给他们兜底。再加上有些人趁工作之便做过些偷鸡摸狗的事情,Theophil跟他们的帐还没算完呢。奢侈品界谁敢收他们? 失了业就只能回归家庭。 然而omega的社会地位从来不是在家里挣来的,以前仗着高薪,在家还能耀武扬威,现在家里谁还看他们脸色,乌七八糟的矛盾不突出才怪。 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这时候来找尹席,无非是想在中间调和调和,仗着为Theophil着想的由头,希望尹席不计前嫌,让一部分人回到职场里来。 可惜尹席也不同情他们啊。 罢工潮闹跌了Theophil的股价,随之而来的是Theophil两家门店半夜被抢劫,热搜里笑他“屋漏偏逢连夜雨,Theophil阔绰开放0元购”的时候,这个部门那个部门的,到现在也没人给过他说法。 秦池鉴怕小丫头hold不住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派来的那些个老头条,打算亲自去会议室看看,刚到楼角就碰到了端着茶盘的员工。 他把人拦下:“干嘛呢?” 员工说:“给他们倒茶啊。” 秦池鉴往茶盘里看了一眼:“倒茶要用骨瓷描金杯啊?去仓库里找个带缺口的。” 员工的反应不比前台强:“啊?” 秦池鉴说:“‘啊’什么?” 员工说:“秦助,仓库里应该没有次品。” “去天桥底下跟流浪汉换一个不会啊?不会你就自己上手磕一个。”秦池鉴嘴角上扬,一脸恶作剧地坏笑,“Theophil今非昔比了啊,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你也得让他们看到席总的难处不是?” 看到员工屁颠颠地跑去换茶杯,秦池鉴朝会客室的方向白了一眼,重新回到顶楼该干嘛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