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来的祝福
五月中旬端午节前夕，A大连着放了四五天的假期，林岱的身体大致好了差不多，最近有接到远房姥姥的电话，邀请林岱回去看看。 距离出发的时间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五六天，他订了回乡下的车票，不过很巧合的是他要去Z市的那一天，刚好是高考。 往年高考的时候人潮拥挤，林岱却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永远的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他的心头又生有另外一个念头，忽然有些愧疚。 最近听别的人提到林谷慈很少出面了，很有可能被他爹关在家里复习，凭着他的个性，指不定跑出来找林岱的麻烦。 林岱听到他的名字，总有一种万蚁噬骨的滋味，难受却恨不起来。 只记得那日夜晚的救命，苦闷涌上心头，只剩下怜惜。 自江晚颖生下她以后，林岱回亲戚的家屈指可数，乡下时常不太便利，他依稀记得回去得搭班车，常年居住在A市边郊。 林岱或许都忘了这些，他母亲独来独往，自从生下林岱生下来的时候便和家里闹掰了，以至于林岱从小生活在一个陌生的牢笼里面。 林岱懂事之后便明白了，或许是自己的出生并不讨人喜，反而遭受极大厌恶，让母亲不开心的话题，林岱从来避之不及。 …… 林岱捏着手心的车票，旁边正好是送别他的朋友，许安给他的包里塞了一些东西，“小岱，这次回去也要和我向你姥姥问好，特别是注意安全。” 林岱皱着眉，“你的话我会带到的，端午快乐许安。” “我知道的，我让你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最近街头不是莫名枪鸣吗？警察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A市也没臆想中的安全，尤其是乡下，记住我的话。” 林岱听到枪声这个字的时候，心头一紧，这是关于自己的，林岱随口一问：“许安，艺术系那失踪女孩找到了吗？” “前两天通报了，她死了。” 林岱重复：“死了？” 许安仰着头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是啊，在河里发现的尸体，身上一丝不挂的，尸体伤疤遍布，或许他们早就知道凶手了，只不过有些人拿钱出手掩盖了这些丑闻，毕竟人命关天，还抵不过几千黄金。” “为什么会这样？那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小岱，那些人给了女孩家人们高额补偿，足够他们活了好几代，拿钱办事的人又怎么会有人性呢？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招惹这些人。” 林岱欲还想问，“哎，我给你打的车快来了，东西可别忘了带。”这一下子林岱哑口无言。 林岱迷糊，心头不停乱想，林谷慈那么心狠手辣，那么疯，拿钱掩盖会做不出来吗？杀人会做不出来吗？凶手会是他吗？ 林岱简直要疯了，紧紧的拽着行李，面对许安的嘱咐半天答了一个：“好的。” 实在很敷衍，许安看出来他心情不太好，“小岱，开心一点，这三四天刚好你去那边散散心，听说晚云镇的风景很美呢，要是可以我真想和你一起见见姥姥。” 不远的前方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许安，你想和谁去见姥姥呢？” 林岱抬头往前一看，是柏阮玉。 许安道：“来的正好，和小岱道个别吧！” 柏阮玉走了过来，鼻子凑近闻到一抹淡淡的清香，“小苍兰？” “嗯，我喜欢清淡。” 柏阮玉道：“那和你挺般配，下次回来的时候，可一定要和我们说。” 林岱看了他们一眼，抿唇笑了笑，“好。” 搭乘回去的车，沿途都是陌生的风景。 车道两旁不再是高楼大厦，而是一片碧黄的小麦田，林岱抬眸看着小麦株苗，上方停留了一只黑色乌鸦，四目对视。 随着车子净身奔驰而过，留下一阵尾风，乌鸦感受到风，扬起翅膀飞到前方的稻草人肩部。 这一幕再次步入林岱的眸子当中，他紧抓着手提袋，旁边是空位，林岱放下行李，关上窗户仰着头，一天的劳累得以疏散。 这次回去不仅是看望姥姥，更是学业中的一项任务了解乡土文化，对于林岱学习的这个专业很有帮助。 晚云镇。 以晚霞出名的一个小镇，算是当地一个A级的旅游区，当然这是一个少数民族地区，里面的文化底蕴很深，少数民族特有的语言。 林岱的毕业论文关于少数民族语言的由来，以及他们的历史，带有目的性的勘测，他还是不能太松懈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拽着手机，像是再等待着什么，但心里明明就是空荡荡的，忧愁、烦恼、焦虑混合在一块，简直烦躁的不可开交。 他明明很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为什么一个普通的人的生命，就是别人那金钱来宰割的？ 等到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只有冷漠，自己学习的语言学似乎一点作用也不起。 从小林岱也有一个惩恶扬善的梦，第一个就是当个律师，但是这个梦想早就结束了，当时因为一些什么事呢？ 他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合着以前的恋人一起选择一个专业，转眼别人转了校区，只剩下林岱。 他们分手了，但这件事似乎是林岱提出来的，总觉得自己和男女谈恋爱都不可能，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孤独终老。 林岱的前男友长得高，很帅，为人和林岱本人相似，总一副银色眼镜，嘴唇的下方有一颗小痣，整个禁欲系的标志。 对于林岱他总很上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情侣，两人的关系不紧不慢，却像极了朋友，面对流言蜚语，他主动澄清，为了不继续打扰他，最后选择离开了林岱。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传出林岱的流言蜚语？ 他的心里一冷，脑子里面不断的回放一句话，“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不然…你自己想后果吧，哈哈哈哈。” 脑海中一阵冷笑过后，林岱清醒了，可能大概是自己的疯弟弟吧。 当然，如此恶趣味的事也只有他做的出来。 慰问自己的内心，也许真的没有那么憎恶呢？ 不恨，也不讨厌了。 大概过了四五个小时，小车停留在一处客站，林岱随即拿着小包下了车。 这边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下车便是烈阳当空。 林岱撑着一把黑伞，也许被晒的一些迷茫，眼前都是新景，站在门口拉客的车辆及其的热情，他却像是一个首次回到家乡的孩子。 对于这份热情很珍惜，明明都是对每个人如此。 林岱走上前，来了一个人搭着他的肩，“小伙子去哪里呢？” 林岱转头，说实话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话，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夹杂这一些方言，对于林岱这个主修语言系的人来说，听着多多少少不习惯。 只见他勾着腰，轻轻开口问：“你好，去晚云镇怎么走？” 林岱站在一群人的面前很突兀，白白净净的大高个子，文质彬彬的样子。 “诶，我就是晚云镇的，这可问对人了！来来来！” 林岱看的出来那个司机十分激动，他弯着眉轻笑，“谢谢。” 前面是一辆客车，上面还有几位乘客，林岱拿好自己的行李，挑了一个靠窗角落坐着。 旁边有很浓一股烟草味，迫使林岱想要捂住鼻，小车一些窒息。 很快他的身边坐了一位阿姨，看起来三四十岁左右，女人的脸颊有些发黄，手上一层老茧，看似检查做活的人。 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小孩，小孩爱打闹，拽着林岱的衣袖，这时林岱不得不偏过头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林岱抿着嘴笑了，小孩也跟着笑，小孩的妈妈也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眼前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一句话从嘴里吐落出来，“你是城里回来的大学生吧？” 林岱点点头，女人接着说道：“我女儿也在城里读书，还是很优秀的大学，你知道A大吗？” 林岱道：“阿姨，我就是A大的。” 女人像是惊喜一般，继续看着林岱，不过一会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唉，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也很久没我们联系了，每个月都只按时给我们两口子打钱，瑶瑶一个大学生哪有那么多钱呢？” “于是啊，每次她给我们打的钱，我们都存着，记在一个本子上面，等以后瑶瑶嫁人了，那就给她做嫁妆，不知道那丫头现在过得好吗？” 女人轻轻拍了拍手中的孩子，“小伙子，你要是回去了可以和我打探一下她吗？” 林岱吞咽了一口唾沫，越发觉得有些眼熟，“阿姨，你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吗？” “我女儿啊，长得可漂亮喽！她叫王璐瑶，我的瑶瑶啊！” “王璐瑶！” 林岱眼神一紧，眼珠遍布红色血丝，“不…不不会的，阿姨，她过的很好！” “你骗人！我早就在新闻上面看到了！瑶瑶死了！被你们这些有钱人害死了！你是凶手的亲哥哥！你也该死！”女人越发大声，声音恐怖如斯，手中的孩子也开始哭喊。 “不是我…也不会是林谷慈，他不会这样的…你搞错了，这不可能。”林岱泛着泪光，断断续续哽咽的说完。 “你们害人的凶手！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不是我，也不是他，他不会那么做的！”林岱拼命反驳。 “他为什么不敢？” “因为林谷慈…林谷慈不敢…” 林岱语塞了，因为什么啊？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抱着头想不出一个合格的理由，但内心深处告诉他，不会这样的，至少不会是他害死的王璐瑶。 不知道过来几分钟，林岱缓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片苍白，没有所谓的阿姨，也没有小孩子。 他从口袋里面取出一片抑郁症抑制药片，吞了两三片之后，趴在窗户边大口大口的喘气，不知道最近梦魇越来越重，整个人迷迷糊糊。 要是没人的地方，林岱真想大哭一场，一些与他无关的事情压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控制，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开口说道：“现在的学业压力很大吧？做个回家的车都会做噩梦了，小伙子可要好好注重休息。” “谢谢，会的吧。” …… 林岱下了车之后便是一条通往镇上的小路，正碰上晚霞，半壁天空如火云中烧，掩盖了整个小镇。 他停住脚步，如果有相机的话，他真想记录这一刻，打印成本放入收藏架上面。 这是他第一次长大踏上回家的路，这次他不再孤单，因为前面便一个老人站在哪里，手中拿着一串金色的小麦，她在等林岱。 林岱看着，不知不觉已经朝着亲人走了过去，“姥姥！我在这，我是小岱！” “十多年了，你还好吗？” 姥姥将一串麦株插到林岱的衣服上面，林岱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少数民族的传统习惯，寓意亲人回来的时候，希望他平安，人生灿烂辉煌。 林岱首次那么开心，记忆来回切换。 “姥姥还记得，小岱小的时候还只有姥姥腿那么高个，现在都是高个子了，好好好啊！” “不知道小岱喜欢吃什么，姥姥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肯定有你喜欢的，我们回家！” 林岱挽着她的手臂，“姥姥做的，我都喜欢，我们回家。” 路上的行人看着他们，一家人如此亲密，这是林岱第一次体验到家的感觉，很微妙，很暖，这是真正的家，不像以前那么冷淡的家。 “如果可以，真想忘了一切，和姥姥住在小镇上面。”林岱垂眸，微风拂过他的眉心，轻抚他的心灵，吹走伤痛。 等待再晚一点到时候，林岱喜欢坐在天台，看着万家灯火，如今现在有一盏也是为自己而留下来的。 手上一把黄色的蒲扇，一股淡淡的棕叶清香，他很喜欢这股淡淡清香，微微闭上眼睛，便沉浸其中。 姥姥还在给他收拾床铺，林岱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似乎有好几条陌生的来信： “哥，你有没有想我呢？” “哥，今天我去找你了，去了你宿舍了，你不在。” “不过我被你的朋友赶了出去，你在哪呢？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岱准备关上手机，上面又是一条新的消息。 “哥，你现在开心吗？” “哥，端午节快乐。” 林岱想要打字回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不如不理会，当作没看见。 黑屏上面一个电话，林岱想也不用想，果然是他的，按下接听键。 “林谷慈，端午节快乐。” 别再烦我了。 没说完下一句话，林岱挂断了，看着上面新的消息，“哥，我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