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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指向傍晚六点半。 白日的闷热渐渐散去,夏夜晚风带去一阵清凉,瑰色的云朵和橙黄的夕阳搅拌在一起,最后被沉沉的夜色嗷呜一口吞掉。建筑里躲着吹了几小时空调的婚礼宾客们也走出到草地和庭院放风,等待晚宴的开始。 - 他们一直在睡,中途聂斐然醒过,不过没有从陆郡怀里离开,只是一动不动地睁着眼,注视着他的睡颜。 没有醒着跟他算账时凶巴巴的样子,没有劝解他时的严肃,也没有刚才走廊远远碰面时的冷淡疏离。 他睡着时没有任何表情,线条也并没有变得柔软,可还是是会让人觉得温柔,觉得脆弱。 聂斐然又想摸摸他的眼睛和嘴唇,像之前很多次他睡着时那样,可他忍住了,怕吵醒陆郡,只敢肆无忌惮地看,确认他真的在自己面前。 他还不知道陆郡的打算,可就像陆郡说的,他不要再当缩头乌龟了。就算陆郡明天一早又要回G国,他好像也没什么怨言。困难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在一起,总有办法去克服。因为过去的时间真的证明了,他没有陆郡不行。 他无所事事地数陆郡的睫毛,数了一半自己也忘了数到几,又阖上眸子跟他的爱人一起进入了梦乡。 - 而陆郡是被外边礼花的声音吵醒的。 他其实在长廊等了聂斐然整个早上,尽管阳霖举着聊天记录跟他强调聂斐然早晨要去公司交材料,他还是没有走开。 他只是太想聂斐然了,也太久没回国,到了新的地方,坐在房间里反而不知道干什么,与其徒生焦虑不如在聂斐然一定会经过的地方等待,他的心会定得多,毕竟这是他此行的唯一的目的。 然而他也不是那么胸有成竹,反而特别怕聂斐然看到他拔腿就走。如果真的那样,他想自己会怀疑孤注一掷地做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就算没有意义,他也想试试。 过去几个月,他做了很重要的决定,而且立即开始做准备,阳霖一开始还劝他,后来看劝也没用,就想看他能作到什么程度。 他爷爷一直留意他这边风吹草动,很早就得到消息,求之不得的事,高兴得半夜打越洋电话给他,说有什么难处随便提,家里给他兜着。 无非就是钱,那根本不算难处。他向来坦荡,也懒得遮掩,虽然还没底聂斐然什么情况,还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打算跟老爷子说了,只是具体信息捂着,他太清楚家里人的做事风格,怕老爷子直接去搞背景调查惹一堆麻烦。 这不是电话里一两句就能说清爽的事,他爷爷也不是普通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眼下才不管他要回去干什么,只想先把这么多年不愿意回去的孙子哄回去,所以没给他下结论,反正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从小到大,他要做什么事,从来只是通知,不是询问。但到了聂斐然,陆郡总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总之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万事俱备,只差—— 他看了看怀里还在睡的人。 他好久没有好好看过抱过这个人,说没有欲望是假的,但他还没饥渴到要在别人婚礼的时候做这件事,而且酒店什么的,他觉得太下档次,对不起他九个月的等待。 他只想带着聂斐然回到他精心准备好的家,尽情地做一场,然后虔诚地说出自己要给他的承诺。 - 聂斐然睡得迷糊,梦里感到有人在亲他眼皮,痒酥酥的,但怎么也睁不开眼,而那个人亲了一会儿,又凑近他耳边,轻声唤:"宝贝,醒来了,天黑了。" 他知道是陆郡的声音,因为他刚才就梦到了陆郡,于是很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陆郡带着笑意的一双眼,他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拇指抚过他的眉眼,然后是嘴唇。 "你在,"他说,"真好。" 他躺在那里跟个瓷娃娃似的,陆郡想他想得紧,倾身过去,亲他,"醒了就起床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回你家吗?" "不是。" "那晚宴呢?"他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你想看吗?" "也没有很想,主要是为了陪阳霖。" 陆郡嗤笑一声:"那就不必去了,他今天不醉不归。" 他们坐起来,清醒了片刻,牵着手去洗手间。 镜子里的两个人都是睡饱后充满电的样子,只是衬衣被压得皱巴巴。聂斐然用凉水拍拍睡得发红的脸颊和额头,庆幸还带了外套。 整理好后,陆郡帮他拿着包,自己却是两手空空,门一关就潇洒地搂着他往停车场走。 聂斐然觉得奇怪,问:"你没带行李?" "机场寄存着,打算你要不理我晚上就买张票回去。" "……"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陆郡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笑:"逗你的,在助理那里,已经送回家了。" 他频繁地提到家,聂斐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直觉不可能是他父母家,想提议回他家也可以,但想想又是租来的小房子,遂闭嘴,听陆郡安排。 陆郡把车留给阳霖,车钥匙和房卡一并交给前台,打电话问他喝了酒要不要叫司机来,阳霖的哀嚎隔着手机都能听到:"你说真的?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这么快就和好啦?!" 反正今天做狗的只有他就对了。 - 聂父的车还是比较老式的手动档,陆郡开过,但是很多年不碰手比较生,加上G国和国内机动车的驾驶位置方向相反,安全起见,聂斐然让他老实坐副驾。 车开进了市区后,陆郡给他开了导航,是他没听过的住宅区,距离CBD不远。到了以后被门口安保拦下,不过陆郡放下车窗后对方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放行。 "他认识你?" "我小时候住在这里。" 这是一个别墅区,白色的法式建筑,每栋前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陆郡指示他一直开,直到路的尽头,有一处篱笆围着的房子,明显比之前经过的都大。陆郡下车去按了密码,合金的电动栅栏缓缓打开。 陆郡朝他做手势,让他随便停,之后站在路边等他。 透过路灯的光,聂斐然依稀看到这栋房子的全貌,跟陆郡在G国那个家差不多大,不过有些岁月的痕迹,建筑风格也偏复古,外墙的一面爬满了植物的藤蔓。 熄火下车,陆郡牵过他的手,朝正门走,看他好奇,解释:"每周都有人来打扫,只是外面有些地方还得再整理一下,过来——" 陆郡把他推到密码锁前面,握着他的手摁出一串数字:"记住啊,这就是密码了。" 是他们互相确认心意的日期。 他迷茫地转头问陆郡:"……为什么?" "嘘,先别问。" 陆郡把门推开,拉他进去,然后伸手打开了所有的灯。 跟聂斐然想象的不同,房子里边装修得很精致,不是那种无厘头的豪华,家居摆放低调简洁又不失前卫,透露出主人的良好审美品味。 而玄关的柜子上摆着几个相框,有陆郡小时候周岁照,也有他中学毕业典礼的留影,还有一个向下扣着的,陆郡让聂斐然自己去看。 他走过去,把相框立起来,发现是他们之前去露营时候的合照,也忘了是谁拍的,他们亲昵地依偎在一堆篝火前,火光映在两人身上,陆郡在跟他说话,而聂斐然脸上带着恬淡而纯粹的微笑。 "我每次看这张照片都很幸福。"陆郡在他身后轻声说。 聂斐然好像意识到什么,转过身看他:"为什么把这张照片放这里?" 陆郡往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他,贴着他耳根讲:"因为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聂斐然晕晕乎乎地消化不了他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任由他牵着自己去参观这所房子的样子。 真的像陆郡说的,应该是一直有人来清扫,所有地方都干净整洁,即使长久无人居住,但一点潮湿气和霉味也没有,就连窗台上的水培绿植也是定期换过水的样子。 还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两面墙上塞满了各种类型的书,聂斐然仔细看了一圈,里边甚至还有他几年前到处找过的一组绝版短篇集。 他眼睛一亮,抬头问陆郡可不可以借这套书,陆郡头痛道:"祖宗,送你都可以。" 他把书从聂斐然手里抽走,最终还是拉着人直接往楼上走。虽然他向来不屑形式化的浪漫,但他能等,他费心请人布置的卧室也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