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分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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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苍狗,一经十年云卷云舒。意气风发少年郎到了而立之年,已官拜礼部侍郎,家中妻贤子孝,身旁二三知己好友,可谓是人生得意。奈何他却只是越发沉闷,不苟言笑,日复一日的朝堂政务,年复一年的生活琐碎,磨去了他的少年意气,耗尽他的一腔热血,空余一副没有生气的躯壳。 近些年,他与徐察倒是走得近些,常一起饮酒互诉衷肠。五年前,徐察大婚之日却被蔡征从婚宴上带走,回来后便悔婚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与家中只说自己已不能人道不想耽误女子的大好人生,徐父无奈,为保徐家血脉只便从宗亲族人中过继子嗣,因此他虽未婚,名下却已有一五岁儿子,名唤徐叶秋。 张钦却是知事情真相的,那日他同徐察,蔡征一同饮酒,酒醉的他倚靠栏杆,模糊间见他两人竟吻在一起,他便知他二人定是情投意合,他虽吃惊却也没有追问。直至次年蔡征与那柳家小姐大婚,徐察在婚宴上大醉了一场,张钦送他回府时,他泣涕泪下的诉说着:“海誓山盟终不敌世俗偏见,满腔深情皆做流云散,两情相悦亦未必共白头。”那夜徐察抱着张钦哭了一宿,张钦为了安慰他便也将自己知道两人的事说开了。 蔡征大婚不久后,家里便传出了柳小姐有孕的喜讯,恰逢边疆告急,蔡征便向朝廷请命前往边关戍敌,并立下蛮夷不除定不归的誓言,皇上见他一片丹心,便允了。此去也有三年有余了,徐察每思及那人便会来找张钦饮酒,酒醉时便开始诉说两人的过往,情至深处时常泣不成声。张钦便在身旁安慰他与他一同醉,只他却不能如他一般想哭便哭,想说便说,自己的感情比起他而言,更是不堪。 年关将至,战事吃紧,恶讯传回京中的同时带着另一噩耗,便是主将蔡征重伤危在旦夕,朝中派了张钦前去签署停战协定,并携带军营匮乏的血竭前去救治蔡征及伤员。 张钦拜别了家中妻儿,此去便是去往苦寒之地,徐墨云不舍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奈何圣旨已下,她也只能挥泪送别。张钦一行车队出了城,哪知徐察竟藏在同行车马中,直至车队走出百里,他才现身,给张钦来了个措手不及,对于他的先斩后奏张钦无奈只能带着他。 同乘一马车内,张钦看着对面忧心忡忡的徐察忍不住问道:“他既已负你,你又何必如此?” 他轻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风景答道:“听说他命在旦夕,我心想他定是能好起来的,又担心他万一真的没了,我却赶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分开许久了,我甚是想他。就想着与他见一面吧,在哪都好,就是别在梦里。” 张钦听后沉默良久,只道:“他兴许也在等你吧。” 车队一路向北,跋山涉水,走山川过戈壁,直至入目皆是一片雪白,四周冰山绵延,寒风呼啸,张钦便知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又行了两日,车队行至一冰封湖面。张钦望着湖面踌躇不前,湖面看起来虽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却不知是否能承受得住重量,且湖面虽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湖底却是暗流涌动的,众人皆不敢贸然行事,奈何要去边关,最快的路便是要过眼前这湖。商量许久,徐察自请在前方探路,以身来测冰面的结实程度,张钦则负责断后,车队则走在最中间。 湖面宽广无垠,冰面如镜般光滑,人立于冰面上已是艰难,前行之时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向前摸索了约两个时辰,终见岸边,众人皆喜,脚下的步伐不免加快了些。就在众人上岸时,一匹高大的骏马,突然脚下一滑“啪”的滑倒在了冰面上,原本如镜般的湖面,瞬间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张钦见状大声冲前方呼喊着:“快,冰面要碎了。快上岸。” 众人皆惊,飞快的上了岸,快速的震荡,使得冰面瞬间碎成了千百块,张钦在最后还来不及上岸便掉落湖中,徐察反应过来要去抓他时,却已来不及。张钦喊了声:“无需管我。”便被湖底激流卷走。 徐察望着无垠的冰面不知所措,大声喊着:“姐夫。。。。姐夫。。。张钦。。。张钦。。。”声声呼唤飘散在呼啸的北风中,没有任何回应。 车队在岸边驻足良久,徐察带着部分人马沿着河边找寻良久却依旧不见人影。由天明至黄昏,天上也渐渐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带头副将见此不是办法,便建议道:“徐公子,现下天色渐暗,又开始飘雪,我们不妨快些先至军中,找了帮手再来寻张大人。” 徐察没有应他,只眉头微皱,看着冰面又大声呼唤着:“姐夫。。姐夫。。。”期望能等到回应。 副将见他这般又说道:“这些物资皆是军中急需的,一刻也耽误不得。” 察又望了一眼冰面,不甘的咬了咬牙,只得作罢冲着身后的人喊道:“我们走。” 车队稍作调整后,便又开始了行程。 张钦被冰下激流冲到下游,撞到一处突起的石头呛了一大口水才停了下来。张钦摸索着拔下发冠上的发簪使出全身力去凿冰面,终在失去意识前敲出了一个口子,重见天日的他,赶忙扶着石头,将头探出冰面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缓过气的他,又开始凿冰面,一下接一下的凿着,双手在水下冻的通红,探出水面的脸庞被寒风吹到麻木,沾着水的睫毛挂着冰霜,呼吸渐渐的变得缓慢。 终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前,冰面被凿开了,他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撑着冰面,从水中爬出瘫倒在冰面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由飘落的雪花落在身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眼望去,不见徐察他们,想来定是湖底激流太快,一瞬便把自己卷太远了。背上似有一暖流,缓缓向身体四周蔓延着,张钦伸手摸了那暖流,竟是自己背上渗出的血,想来定是撞在那石柱上,受了伤吧。温暖的血液渗在冰面上又结成了冰,凝固的血和水连接着身体与冰面,使得他更加无法动弹,只绝望的望着那苍茫的天地。 眼睫上的冰霜沉得他睁不开眼,意识亦渐渐模糊,他忽见十年前,那桥头,陌上如玉的翩翩少年郎,人山人海却一眼只见他,他是在等自己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是不是还在等?手不自觉的抚上腰间常年垂挂着的短笛,好想再见一见,现下吹笛他还会来吗?不知故人是否依旧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