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哭哭
二十、哭哭 他们上的高中一直宣扬的是让学生独立自主、自由自律地学习，所以每天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也没有晚自习。 因为要去林聿的家里，他的公路自行车也载不了人，所以杨榟廷就把车留在学校车库里了，和林聿一起走路回家，他家就住在学校附近，近到小区和学校围墙只隔着一条马路。 两人在路上并排走着，林聿松垮垮地背着单肩包，总是喜欢歪着身子、挨着他走路，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杨榟廷双肩背着运动背包，身形笔挺，简直像个让林聿走路时支撑的移动电线杆。剩下的几片口香糖，两个男孩分着吃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一节课老师留下的思维提升题。 杨榟廷当初能考到这所高中并不容易，他知道自己不是智商很高的那类学生，对于学习的天赋虽然也有一些，但是远远赶不上学校里、或者说这所学校所吸纳的整个市中最顶尖的那一小部分“天才”。 他们的高中，在外人眼里，无论是硬件设施、教学水平、平台建设还是学生发展前景，都可能很耀眼。杨榟廷曾经也是这样想的，他刚考上的时候，连那几套胸前绣有校徽的校服都珍惜得不得了。 可是只有学生们自己知道，每一天看似简单平常的高中生活背后，有多激烈的竞争、有多大的压力，也不一定每个人的心理状态都像表面上的那么积极健康。 大概一年前，杨榟廷刚开始自己向往的新高中生活不久。在某学科联赛时间前后，全市排名靠前的一位学长，跳楼去世了。就在他和林聿刚才经过的那栋实验楼。是上午发生的事，发生后全校学生都被要求留在班级内正常学习，由于从教学楼的角度并看不到实验楼的背面，所以当时没什么学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榟廷记得他好像只对窗外120的声音有最深刻的印象。 后来，杨榟廷听到别人跟他讲了学长的“遗书内容”，大概是说，考上一中后，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特殊，智商也并没有那么高，人外有人，他用尽所有努力也比不上比他更强的人。他本以为自己将来会有一番做为，但是他在这里以后，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优秀，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和打击了。 这场事件已经被压下，慢慢被大家遗忘了。 对了，今年，同班有个曾经和他们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患上抑郁症，办休学了。听说她准备听家里人的安排，出国读书了。 杨榟廷今天却突然回想起来这些事了，他抬头望着这座城市有些灰霾的天空，问： “林聿，你还记得去年去世的那个学长吗？” 身边的男生好像愣了一下，说：“记得，怎么了？” 杨榟廷眨了眨那双明亮且清澈的双眼，“因为那个学长，我才敢在最年少轻狂、最自命不凡的年纪对自己承认自己的普通和平凡，我有时候，会在心里谢谢他，他敲醒了当时的我，也让我学习上的心态一直都很稳定。” “……”这突然令二人内心有些重量的话题令林聿停下脚步，浅粉色的双唇翕张了几次，才故作轻松般地说道：“没想到你还会想这么多呢？” “我也没有想很多，”杨榟廷扭头认真地看着林聿，而林聿也在这样的注视下安静地不再下意识露出皮肉表面的微笑，黑皮男孩才接着说下去：“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你将来，一定不会很平凡。” 林聿默默抓紧了自己的书包背带，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想急着止住杨榟廷接下来的话。他刚要开口，嘴巴就被杨榟廷捂住了。 “你嘴巴厉害，所以现在不能让你说话，你一会儿再和我说，”杨榟廷有些紧张、但嗓音很镇定，“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想清楚了，我确实现在对你很有感觉，我很喜欢你，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做那些和一般人相比并不‘正常’的变态的事，我、确实喜欢和你做那些事。” 他面前那个白皙俊俏的男孩总是半露瞳孔的双眼逐渐睁大了。 “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很开心。但是，那天，我不该没控制住自己，不然这些事就不会失控地发生，对不起。” “我想了，这种青春时期的疯狂，就在我们高三前打住吧，因为咱们高三时都需要全身心备考；我也觉得咱们之间那样的关系让我忍不住变得、变得不像我自己，我不想这样。未来，你肯定和我不会走同一条道路。我觉得太远了，我追你肯定会追得很累，而且，我也追不上你，你自己的未来也不会需要我提供什么助力。” 杨榟廷看到，林聿连眉头都揪起来了，他望向他的目光，复杂而闪烁。 “你比我聪明，如果你同意，我就放下手，今天还去你家一起玩。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转头回家了，从明天开始我会注意和你保持距离，不会再想和你做那些事儿，只做普通朋友。”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林聿的声音从他的手心里闷闷地漏出，“放手。” 杨榟廷当林聿做好了选择，他默默地放下手，心脏像被似解脱又似难过的丝线缓缓缠绕住了。 “杨榟廷，你打着为了两个人的将来着想的幌子，想要我就要我、不想要我的时候就把我丢了吗？”林聿突然有些冲动地质问道。其实他知道，杨榟廷并不是这样的男生，他考虑的，只是两人赤裸裸的现实和未来。 杨榟廷惊异地抬起头，他有些慌乱，一时间捋不清林聿话里的意思，只能先说：“不是。” “那天不是说好，不许抛弃我吗？”林聿的模样和声调又装得轻松，可是眼圈泛起红潮，声音都有些难掩的鼻音。 “不是——我没有那么想……别哭、”杨榟廷本以为按照林聿惯常的性格和思维，他们俩会进行一场理性和冷静、甚至轻松随意的沟通，而且林聿，应该会进行准确的判断和抉择。 “我没哭。”林聿冷硬地回答，一侧嘴角压的很低、甚至有些微微发抖，“我不想选，杨榟廷……别让我做这种选择题……我觉得没有正确的选项。” 杨榟廷默默地望着他最好的兄弟，他从没想过，以往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林聿会露出现在的神情，他只能轻轻地说出好像会更加伤害他的话：“可是我觉得，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正确的选项。” “不对，什么叫作‘这种青春时期的疯狂’？我不觉得你对这份情感的定义作为题干是准确的。”林聿深深吸气，缓和了鼻腔和两眼的酸涩胀感，用那双有着细碎亮光的双眼看着他面前的少年。 “为什么？”杨榟廷问。 “我永远是我、你也永远还是你，不论什么时期，我们都会在某一天开始对彼此有感觉，会彼此吸引，你不觉得吗？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杨榟廷抿紧了唇缝，没作回答。 “我知道你的考虑是有道理的，我赞同咱们不能因为过度沉迷这些事而影响学业。但是，杨榟廷，在我心里，你比我更好。” 两人的身边是此时车流量不高的街道，他们好像已经没空在意外面的世界了。 “我喜欢你，我欣赏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的性格、你身上带给我的感觉，这是你的能力。不然咱们会做那么久的朋友吗，你还记得吗，一开始是我先主动和你聊天的。”林聿微笑着说， “刚才是我冲动了，那样说你，你不是那样的人，对不起。你也不要在心里自责了，是我主动引诱你的，是我这个人没掌握好底线，道德感浅薄，只顾着追逐自己的欲望，我从不觉得你哪里做错过。” “杨榟廷，我喜欢开开心心的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最喜欢看到你笑了。这件事，你今天提的没错，现在就早早说开、说清楚也好。如果因为我们现在的事，让你不快乐了。那就、不要再继续了，抱歉，我也不能再和你维持朋友关系了，我做不到。”林聿还是笑着和他说。 两个少年面对着面，默默地对视了许久。林聿仅收敛了嘴角的弧度，那张撑出虚假微笑的脸蛋就暴露出丝丝低落；而杨榟廷这边，原本充满男孩气的五官也越来越揪到了一起。 “不、”杨榟廷悄悄伸手揪住了林聿身侧的袖角，“不行……” 林聿的两侧嘴角也撇了下去，瞬间要哭出来的鼻音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我也觉得不行——……你干嘛啊，突然和我说这些，你烦不烦人啊——！” 这下倒好，杨榟廷也快被带着一起哭了，“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咱们俩就一直在一起怎么了？怎么不行了？什么追我追不上？我为什么会想让你追着我？如果你喜欢我难道不该把我栓在你身边吗？你想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林聿的话就跟泪珠一样倒豆子似的往外冒，“明明咱俩还没长大呢，想那么多大人的事儿干嘛啊？” “别哭了，呜呜……林聿、你别哭了……我错了……”杨榟廷抬起另一只没拽林聿袖子的手给自己抹眼泪。 林聿哭着连连问话：“你不是也在哭吗？你凭什么不让我哭啊？我从小到大就你这一个最好的朋友，我还喜欢上你了，你以为我不怕你以后离开我吗？呜呜——……” 杨榟廷一下就迈步上前，把哭泣时可爱又可怜地吐露真心的林聿搂进了怀里，他呜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林聿用手背来回蹭了蹭脸，又吸了吸鼻子，“杨榟廷，咱俩别在路边抱着哭了行不行，傻死了。” “哦、哦……”黑皮男孩有点僵硬和笨拙地要松开手。 这时，林聿凑在他耳边悄悄说：“要哭进家门哭，快走，我等不及想亲你。” 林聿看到杨榟廷的小黑脸就那么轻易地红了，然后杨榟廷一边哭一边对他露出了害羞又傻气的笑脸，他小声说：“嗯，我也好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