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听话

    新独立州首府，最顶级的声色场所，清晖馆。

    清晖馆主体建筑高达610.5米，外墙由整块的玻璃水晶拼接组成。孟朗撅着脖子，像头误入钢铁森林的长颈鹿，清澈的瞳仁倒映纷乱的光影。

    顾寻壑将识别卡搁在侍者递送的托盘里。他转身，招呼站在直行梯外犹豫不决的孟朗：“小朗，过来，跟我走。”

    距离发情期还有两天，孟朗愈发觉得自己黏顾问野黏到有些讨厌。

    本不该麻烦顾寻壑的孟朗攥紧羽绒服口袋里那包温乎的栗子仁：“哥，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顾寻壑笑容温煦：“怎么？怕问野生气？”

    “我才不怕他。”孟朗揉揉冻红的鼻尖，声音清亮，“而且野哥生气的时候很可爱，我也愿意哄他…但他一生气就愿意大声讲话，如果嗓子哑了，我担心影响他下周的公开演讲。”

    结婚后顾问野明令禁止孟朗出入任何娱乐场所。

    那天，孟朗煮了青橄榄猪肺汤。顾问野坐在餐桌前，把汤底的食材都捞出来吃干净。

    顾问野那段时间在准备某个结项答辩。他吃一口，看一眼孟朗被围裙系带圈住的，紧紧的腰，扭腰时两侧还能看见鲨鱼线，往下，是又圆又小又翘的屁股。

    顾问野又想起他们极其失败的初夜，感觉自己上火的症状更严重了：“你听话，如果你很想…等我有时间，再陪、再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孟朗，你给我滚回屋里去，去把衣服穿好。”

    顾问野捂嘴轻咳一声，他嘟囔着：“明明报告上写的信息素匹配度不高，你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孟朗在家习惯只穿一条牛仔裤。他上身赤裸，挺直的背对着顾问野。无论顾问野讲什么，孟朗嘴里都“嗯嗯”答应，手下切菜片肉的动作不停，心中却在想顾问野提出的禁止性要求纯属多此一举。

    孟朗没有父母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朋友，兴趣爱好因人而变。

    顾问野以为孟朗喜欢去赌场马场夜店赛车俱乐部，玩什么都得心应手。

    可他不知道，孟朗只是喜欢顾问野。

    孟朗知道自己不够出色，不是顾问野的理想型伴侣。孟朗曾经是个军人。很遗憾，他没能牺牲在战场。那么在孟朗的身与心都“消耗殆尽”之前，孟朗愿意为了“他的长官”“他的小孩”“他的爱人”顾问野牺牲一切。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如果你与我无法如鸳鸯同眠，那我便祝你、助你登临青云。

    孟朗希望顾问野高兴，希望顾问野平安，希望顾问野得偿所愿，希望顾问野总是人群中最得意的那个。

    顾寻壑示意侍者稍候，缓步迈出直行梯轿厢。他脱了大衣，盖在孟朗头上，熨烫规整的布料垂落在孟朗脸侧，熟悉的乌木沉香笼罩着他们的眼鼻口。

    孟朗抓着顾寻壑的大衣，像圣袍下的小神父，眼神迷茫地抬头看他：“哥？”

    “真羡慕顾问野这小子。”穿正装三件套的顾寻壑揽着孟朗的肩，带他往里走，“不过他说的没错，已婚人士，包括omega和alpha在内，都应该注意影响。”

    隔着止咬器，向来以光风霁月形象示人的顾寻壑稍稍露出一点alpha的利齿。

    “我们偷偷的。去看看顾问野整天背着你在这里做些什么。”

    孟朗一愣。顾寻壑神色略有怜悯：“清晖馆的行政酒廊新来了一个omega钢琴师，据说和顾问野的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顾寻壑在清晖馆顶层有间长期预留的礼宾套房，房间内配置alpha隔离室和新风净化系统。他打开液晶屏，选了一部付费电影，又从橱柜、冰箱里挑了几袋坚果零食几瓶饮料。

    顾寻壑拧开一瓶苏打水，递给坐在床尾发懵的孟朗：“喝一点，我看你嘴角有点起皮了。”

    孟朗呆呆地接过瓶子，钝钝地灌了半瓶。顾寻壑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孟朗的头，让孟朗稍等片刻，自己先去行政酒廊把顾问野“抓上来”。

    新风净化系统正常运作，自动变换设置好的第三模式，空气中开始弥漫淡淡的清香。

    电影进度条又走了一小截，才有门外的响动和嘈杂声唤回了孟朗的神思。

    经常被顾问野骂“笨蛋”的孟朗使劲儿甩了甩发胀的头。自觉用脑过度的他放下水瓶，眼神一切，随即站起，弓腰侧身脚步轻悄地经过玄关，贴近门口。

    “救…救命！救救我！啊！”

    男性，未成年，不是alpha。

    脸有些热的孟朗沉住呼吸，用脚顶着门，五指稳而准地握紧扶手，欠开一条缝。

    门外，五六个壮汉将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孩包围。男孩跪坐在地，光着一双瘦削雪白的脚，血迹斑斑的脚踝扣着一枚锁链铁环，略长微卷的金发披散着挂在他脸侧。

    其中一个光头男喘粗气，狠狠抽了男孩两记耳光，嘴上骂骂咧咧：“小贱货，还敢跑到这里。给老子过来，今晚上哥几个非把你收拾明白了。”

    “我不愿意…我不是……求求你们……放了我…”

    为首的花臂男站在包围圈外。他抱臂靠墙，嗤笑着：“你爸妈把你卖给我们，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别说是你这个普普通通的beta，就算现在来一个水更多的omega，也得乖乖听话，撅起屁股给alpha……嗷！”

    “beta和omega就要‘乖乖的’？谁规定的？”

    套房里，顾寻壑的大衣被妥帖地挂在衣架上，顾问野给孟朗买的羊毛衫和羽绒服都整齐叠放在床尾。

    套房外，孟朗掐着花臂男的后颈，砰地把他整个人砸在浮雕墙面上。

    孟朗三指呈爪状，扣紧正吱咔作响的椎骨。孟朗语气疑惑：“没听见吗？那个孩子说了，他不愿意。”

    诡异的兴奋感烧红了孟朗的眼睛。

    “欺软怕硬的东西。”孟朗有些无语地甩开昏迷的花臂男。他活动筋骨，黑色紧身T恤描画出精悍瘦削的肩背线条。孟朗轻轻抚摸防咬项圈上的刻字，落笔很深，“我平时很听我爱人的话，轻易不动手。但今天，你们很幸运，我有点累，应该不会把你们打进医院。”

    孟朗勾了勾手指，横掌成刀：“来吧。”

    走廊中，一名alpha挥拳袭向孟朗。

    孟朗似乎觉得很有趣。他笑了笑，露出一侧酒窝。

    监控探头自动位移。

    “真可爱，也很性感。”晏翾端了一杯覆盆子威士忌，盯着高清监控画面，“怎么就英年早婚了呢。”

    “确实，小朗是很好的。如果问野当初答应‘共妻’的提议，或许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顾寻壑坐在屏幕下方，目不转睛，“你看，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你年纪大，亲自扮演弱小无助的未成年‘被害人’，根本骗不了他。小朗更喜欢充当保护者。”

    一条纯黑色巨蛇盘曲在晏翾脚边，竖瞳森然，有规律地吐出粉红蛇信。晏翾靠坐在丝绒扶手椅上，翘着腿，两指卷着碎钻镜链玩：“顾先生，真的不留下，一起尝尝你弟妹的滋味？”

    顾寻壑好奇地看了眼那条蛇，方才起身。他抬手系好西服中扣：“不了，今天不大方便。我答应小朗，要先去找问野。”

    晏翾就着孟朗一记又凶又干脆的过肩摔，啜了口酒：“真是可惜，他喝了你给的水，待在那间几乎等于密闭麻醉舱的房间里，一会儿应该能变得更加听话吧。”

    “嗯。”清晖馆实际控制人顾寻壑笑容得体，他整理止咬器的锁扣，“哦，对了，我想知道，你这是什么癖好，非得选那个房间。”

    “我的个人兴趣，就不劳您操心了。那笔投资的事，我会重新考虑。”晏翾从旁边桌子上的圆盘里叉了一块滴着血的牛肉丢给巨蛇。他懒洋洋地举了举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