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账

    季秋黎很少会在他生病的时候还去忙工作见客户，不回家陪他吃饭。

    今天早上外面有些刮风下雨，夏初地栽的绣球开到尽头，有些被风雨吹落。夏织锦从楼上往下看，心里觉得可惜。

    不过明年，应该会开的更好。

    他在房间里弹了两个小时钢琴，时间指针到了八点钟，季秋黎还没回家。

    夏织锦坐了一会，打开那个特制的电脑，季秋黎告诉他怎么用这台电脑或者手机，获取那些在自己身上或者在他身上的定位器。

    开始他笑的肚子疼：“你这特别像防儿童走失。”

    季秋黎坦然点头：“现在这个芯片成本太高，市场上很多基础低价替代品，我们目前在供给更高级的安全需求，还在继续研发。”

    夏织锦咂舌：“我看出来了，我是你的小白鼠，帮你测试产品的。”

    “小白鼠啊……”季秋黎笑，“嗯，是那种你无论跑到世界的任何地方都跑不掉的小白鼠，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笼子，怕不怕？”他不想再试一次那种心急如焚的寻找。

    小白鼠白他一眼：“不公平，凭什么就我戴啊？”

    季秋黎摸他的头：“好啊，那以后我也戴。”

    夏织锦打开界面操作了几下以后，上面果然显示了定位。

    一个会员制餐厅啊……夏织锦眯了眯眼，季秋黎已经在那里待了快一个小时。

    他打任长电话，很容易就得到季秋黎的预约编码。

    夏织锦随便换了一身衣服，打车来到这里。

    他说不上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像个捉奸丈夫出轨的妻子，夏织锦说服自己：我只是想他了，想给他一个惊喜。听说这家东西不错，见完客户陪我吃点，不过分吧？

    褚含夏。

    任长发给他的行程在微信界面，夏织锦在出口处，靠着季秋黎的车等着。

    好歹也算在圈里混了，灵声大楼里待久了什么明星都听说过，褚含夏，他当然知道。

    太有名了，又漂亮业务能力又好，两年巅峰，人气不仅没有一点下滑还在持续上升。

    他和季秋黎吃饭，他是季秋黎的客户。

    那也没什么要紧，Summertime每年代言人、品牌大使、新品推广代言不计其数，要接触多少明星都不知道，确实是客户。

    夏织锦只想一会儿季秋黎出来时，看到自己能笑出来。

    他和那个明星一起出来了，拥抱，道别，季秋黎心事重重一张脸地走近。

    夏织锦知道，他吃醋了，他生气了，他控制不了自己。

    “晚晚？”季秋黎愣住，第一反应是握上他的手臂，“你病没好就穿这么点？胡闹什么？”

    他要脱自己的外套，被夏织锦伸手按住：“这是你的客户？”

    季秋黎默了半秒：“他是新签的代言人。”

    “这仿佛是在国内季秋黎，礼节只需要握手。”夏织锦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

    季秋黎笑起来，他的小乖吃醋了。他低下头想吻他，被夏织锦推开：“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只是老朋友间的告别。”季秋黎不再笑，很严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碰别人，先上车小乖，你穿的太少了。”

    老朋友。夏织锦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连起来了所有事。

    季秋黎如果有什么要拥抱的漂亮男朋友，那就只有一个他N年前谈过的前男友。

    夏织锦脸上表情微微崩裂，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发作。

    “上车宝贝，听话。”季秋黎抱他，被他猛地推开。

    “你别碰我！”夏织锦瞪着他，声音都提高了两个调，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夏织锦愣住，他看着季秋黎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毫无预兆地，转身就跑。

    “夏织锦！”季秋黎顾不得开车，拔腿去追，夏织锦却已经坐上了电梯。

    他一个人在路上走，越想越气。

    见前男友，骗我说是客户，季秋黎厉害啊，谈个男朋友是大明星，那种千万粉丝，人人老公老婆喊的震天响的大明星。

    “还见客户！和客户吃烛光晚餐，和客户拥抱告别！”他一边哭一边骂，“怪不得一直要我出道，前男友是大明星嫌弃我了是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还哭着，季秋黎追出来一把手拽住他，把人往怀里抱。

    季秋黎面色难看，又发作不出来：“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们回家，外面这么冷你要急死我？”

    夏织锦在街上和他拉来扯去，听这话瞬间炸了：“你急个屁，你和你前男友卿卿我我你管过我？骗子！你给我撒开！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前男友是褚含夏！找你的大明星前男友去，我要你管！我跟你分手！”

    “晚晚，我们先回家。”季秋黎没想到他吃醋发脾气是这样的，动不动分手就挂在嘴边。

    “我不要回去！谁跟你回去！那是我家吗！你放开我！”夏织锦抹了一把眼泪，奋力挣脱，“我去找我妈！”

    季秋黎死死把人抱怀里，声音低沉有些可怕，“我再说一次，小乖，回家。”

    他强硬地亲了一下夏织锦，脱了自己的外套把人裹住，一把抱走。

    夏织锦被他突然的命令唬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埋头哭：“我讨厌你季秋黎，我讨厌你。”

    “好，讨厌我，先不哭了。”他低头碰了碰夏织锦的额头，“回家给你解释，好不好？”

    夏织锦是一路沉默着被季秋黎带回去的。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时不时还抽泣两声。

    “我做错了三件事，第一是和前男友见面，第二是瞒着你，第三是没有告诉你褚含夏是谁。”季秋黎坐他身边，抬热牛奶喂他，“我想着你这几天因为上节目的事压力很大，不想让你分心，对不起。”

    夏织锦抿着嘴，不说话。

    “他和我见面，是谢谢我以前帮过他。”季秋黎顿了顿，犹豫道，“如果不是我，他可能已经陪过很多人。”

    夏织锦瞥他一眼，稍微有些意外，然后还是沉默。他只知道季秋黎的前男友是朋友介绍的，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皮肉生意。

    “所以大概对我拉了他一把有些崇拜和感恩……今晚谈了工作，然后对我告白了。”季秋黎平静地说。

    夏织锦腾地站起来，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他，刚才那点明显恻隐的神情消失的一干二净。

    季秋黎这会觉得有些可爱的让他想要笑了。

    “宝贝。”他把人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很认真地和他解释，“我比你想的要冷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我对不起他，但是我从来没有心理负担，后来帮他也是顺手，今天见面也是当老朋友。他告白以后我就直接告诉他，我有爱人了。”

    夏织锦张了张嘴，还是沉默，撇过眼睛，继续生气。

    “嗯？不说话？”季秋黎捏他的下巴转过来，在他耳朵边亲了一口，“怎么吃醋起来是这样啊？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夏织锦忍不住了，一巴掌呼在他胸口：“谁上吊了？我在和你冷暴力你看不出来？”

    季秋黎笑出声，又把牛奶递到他面前，语气讨好：“好，先趁热喝了好不好？你继续冷暴力。”

    夏织锦没好气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喝。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不起他吗？”

    夏织锦眼神瞟过来。

    这意思是：你说。

    季秋黎笑了笑：“他那时候19岁，侧脸有点像你。”

    夏织锦差点一口奶喷出来。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含夏，夏天的夏，我就选了他。”

    “......”

    “我和他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我从来不喜欢他。他需要道谢，需要表白，我都不会回避，如果早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我会更早地和他见面，把有些事情郑重地说清楚。今天就是这样，晚晚，我装模作样太久了，这对我来说只是程序化的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夏织锦深呼吸一口气，忽然破口：“你搞什么替身文学啊！季秋黎你也太渣男了！他那时候那么小，肯定恋爱都没谈过，看到你绝对昏头了好吗？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太过分了，渣男！”

    季秋黎：“……”

    他打断夏织锦的输出，有点生气：“你为你弟弟发我的火可以，夏织锦，今天还要为一个陌生人骂我了？”

    夏织锦：“……草。”

    “谁准你讲脏话？”季秋黎皱着眉拍了他的屁股一下，抽掉他手里还剩一半的牛奶，“我怎么教你的？”

    靠……夏织锦心里憋屈地骂了一声：“你！你渣还不让人说，怎么还反过来教训我？”

    “我怎么渣？你那时候才几岁，我每天看着你觉得自己像个畜生，我跑远了，想要断了对你的感情，我是因为谁这样的？我和他在一起半年，发现自己还是爱你爱的要死，我怎么办？夏织锦，你告诉我，你17岁的时候会和我在一起？你17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你爱简缇爱的要死。”

    夏织锦语塞：“我……你翻什么陈年旧账，我和简缇在一起的时候床都没上过！”

    “你还想和简缇上床？！”季秋黎心头火起，“我告诉你夏织锦，你答应过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你，回来以后简缇碰过你几回我不想说，什么简缇难题，你再让别人碰你一下我一定会把你关起来揍你！”

    “我…”夏织锦国骂忍在喉咙，他呼了季秋黎的脸一下，“我在生气！我在吃醋！你不哄我还倒打一耙？你和别人上过床我说过吗！”

    “我哄你，我的心早就挖出来给你看了，你要我怎么哄你？你那时候几岁我那时候几岁？”季秋黎捏着他的手亲了一下，不慌不忙地哄，“我那时候要上你，你让我上？那我就是现在的白锦光，被你妈按牢里坐一辈子。”

    “这就是你出去乱搞的理由？”夏织锦掐他脖子，“哦！季秋黎，你走肾没走心所以就一点对我的负罪感都没有？我走了心就不行是吧？”夏织锦瞪着眼睛，看起来要把他吞了。

    “没有，我特别后悔。”季秋黎认真说，“后悔的我都不敢告诉你，我想我和别人上过床这件事你三十年后拿出来，我可能都会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不懂你的逻辑！有谁规定谈恋爱就一定要上床了，你都不喜欢他，你和他上床！”

    季秋黎脑壳嗡嗡嗡地响，夏织锦从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没想到他的孩子占有欲和怨气都这么大。

    夏织锦喋喋不休越说越气：“我那会要你回来给我开家长会你都不来，然后你背着我和别人上床，你气死我算了！起开！”

    “我错了，但是我那个时候……”季秋黎为自己狡辩的话戛然而止，他也不觉得夏织锦是在无理取闹，只是觉得真的很对不起他，“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让你不试试的？你早来试试难说我们现在都睡了七八年了！”夏织锦气的想用那杯牛奶泼他。

    “我还没这么禽兽小乖。”季秋黎有些哭笑不得。

    “哎哟喂我的天，你要点脸，你对褚含夏就不禽兽？”

    “停。”季秋黎捂着他的嘴巴，看起来头疼万分，“你闹吧，冷暴力热暴力，要我怎么样都行。只有一点，我不想听见你站在情敌的角度骂我。”

    “你……”夏织锦被他堵的没了脾气，只能踢他腿一下，“让开！我要回去洗澡了！这两天你别和我说话！你自己反省！”

    季秋黎带着药上来，夏织锦白他一眼翻个身。

    “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季秋黎捏捏他的脸，“起来吃药。”

    夏织锦冷哼一声，果断吃了药，继续倒头睡觉。

    “你生气什么晚晚？”季秋黎从背后抱他，“生气我瞒你，还是生气我抱他，还是生气他是我前男友？虽然你吃醋我很高兴，但是你这么在意这件事我不理解，难道你觉得我私下和他吃一顿饭会改变什么吗？含夏在我眼里和我的员工、我的合作对象没什么区别。”

    含夏含夏，还叫这么亲热。

    一大堆话夏织锦只听见最后这一句，他想着这次真的说到做到，几天都不和季秋黎说话。

    季秋黎看他绷紧的身体，连白软的耳朵都在写着抗拒，很是无可奈何：“啧，怎么脾气这么大？不要小叔叔抱着睡了？那我今晚不抱你了。”

    滚，不要。夏织锦心里骂他，身体却很松弛地陷在季秋黎的怀里。

    “以后我不会再和他说话了，也不会再瞒你任何行程，明天小叔叔就在你手机上装那个软件好不好？我去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都能知道。嗯？”

    还是不说话。

    “真不要抱啦？”

    季秋黎微微松手，夏织锦猛地转过来，一双溜圆的眼睛瞪他，然后又动静很大地转回去。

    “好。”季秋黎失笑，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耳朵，“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