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

    素罗衣网络上爆火后，本人除了做过一次感谢视频以外没有任何营业，突然增加了很多粉丝后，Free还是那个高高的榜首。

    他的个人空间里只有十几个视频，除了偶尔几个pv制作教程以外，几乎全是帮素罗衣唱过的歌制作单独pv的视频。

    夏织锦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这个粉丝三年来一直坚守着，为他应援打榜还产出，复出以后他也在应援榜第一个，少说也砸了几十万。

    网络原创歌手这条路并不好走，失去露脸曝光和现场，一部分人眼里永远是不主流的，Free这样的粉丝存在，让夏织锦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完全定下来。

    做自己喜欢的、坚持的，才最重要，这世界上总有人懂你爱你。

    夏织锦添加了Free的好友，他想亲口和这个粉丝说一声谢谢，也想送他一份礼物，是自己这次专辑的实体DVD。

    即使是数字信息化时代，夏织锦仍然怀念出一张实体专辑的时代，网络或许会替所有人留下回忆，但握在手里的，才有拥有的意义。

    对方回复了谢谢，留的地址竟然刚好是首都，离裂帛大厦很近。

    “我人生所有值得纪念的时刻，都有你、或者你的歌声，是我需要谢谢你。在我没有一切的时候，你一直在陪我。”

    夏织锦生出了亲自去投递这份礼物的心思。

    这么善良美好的粉丝，他真的很感激。

    却没想到到那附近的时候遇到了简缇。

    他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显然是在家附近慢跑运动的样子。简缇戴着耳机，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沉默地跑着。

    夏织锦远远看见，恍惚回到了四年前，再次重逢的简缇让他陌生不已，这样冰冷的外壳才是他熟悉的简缇。

    怎么可能会不怨呢？不管现在的简缇是为什么突然又爱上了自己，但是夏织锦曾用四年来作为代价，蠢笨至极处，还去自残。

    他侧过身，不想和他“偶遇”，简缇却缓缓停下来，很是意外：“织锦？”

    夏织锦尴尬笑笑：“额，早上好。”

    简缇取下耳机：“吃早餐了吗？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吧。”

    “吃过了吃过了。”夏织锦慌忙摆手，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抗议”。

    “……”早上急着出门来送礼物，都没有吃季秋黎做好的花卷和豆浆。他这雷打不动被拎起来吃早餐的习惯，真是不会看时机。

    简缇眼神暗下来，又笑着说：“走吧，不至于和我吃顿饭也这么怕吧，织锦，我不会再逼着你做什么的。”

    夏织锦也不好再推拒，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家广式早茶店里，简缇点了一桌子东西。

    “你不是不喝牛奶吗？怎么还点酥皮水牛奶菠萝包？”夏织锦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吃食下意识问。

    简缇手一顿，他抬眼看一派坦然的夏织锦。

    “哦，虾饺你该多点两份，你比较爱吃虾。”到底是喜欢了四年的人，简缇的很多东西都还牢牢印在夏织锦的脑海里，他夹了一个蛋挞，含糊道，“点这么多我们能吃完吗？”

    简缇的心骤痛，他点餐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夏织锦喜欢吃什么，所以才点了这一桌子。原来，他并不记得、或者根本没注意夏织锦的偏好。

    他只知道男孩子挑食，盐巴味精酸和辣都要求很高，每次在外面吃饭，夏织锦总能数落那家餐厅一堆不是，但他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做的任何东西，全都开心吃掉。

    “唔……太甜了，没有季秋黎做的好吃。”夏织锦如常开始点评。

    简缇轻而易举回忆起从前，夏织锦就是这样抱怨的，用家里那位男性长辈的手艺作为标准，来确定是不是合心意。

    “你……你喜欢吃什么早餐？”简缇听到自己苦涩的声音。

    夏织锦愣了愣，然后笑道：“我老毛病又犯了，你不用在意我，我什么都吃。”

    简缇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捏紧：“织锦，你和季秋黎在一起了？”

    “嗯。”夏织锦坦然应答，“我自己会和我妈妈说，这件事，不管你什么立场，请你不要插手。”

    夏织锦其实从未变过。

    他是这样热烈又分明的人，爱的时候可以全部奉献给你，不爱的时候，连情绪都冷漠。

    简缇，你就这样失去了你的自由。

    “织锦，我不会。”他垂眸，看着痛苦，“我永远不会做任何可能会伤害你的事。”

    “是吗？”夏织锦轻飘飘两个字，没什么情绪，“你的这个永远里，不包含以前吧。”

    简缇浑身一怔。

    “对不起，夏织锦，对不起。”他杵着自己的眼睛，筷子啪嗒垂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没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我……是我的原因，我现在没有任何机会了，是吗？”

    夏织锦低头吃：“就做朋友，挺好的。”

    气氛一直沉默。

    “你喜欢季秋黎吗？”简缇突然问。

    夏织锦顿了顿，然后点头，笑着反问：“不喜欢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简缇上下打量他，然后说道：“织锦，我以前怀疑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是不是真的知道喜欢是什么。”

    “后来事实证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我。但我曾经确实这么笃定地认为过，你拥有一切，骨子里怜贫惜弱，你对我多少是喜爱多少是同情，如果我和你一样，家底殷实，同样的起点和背景，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很久一段时间，我都在这种怀疑里患得患失。夏织锦到底喜欢我什么？夏织锦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可怜我。”

    夏织锦从没想过，简缇竟然一直这么想，他刚要说话反驳，简缇又接着说：“所以织锦，你为什么喜欢季秋黎？”

    他看着他的眼睛，专注又带着审视，甚至是有些藏不住的期盼。

    “织锦，他大你十岁，放在你们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可季秋黎从小陪你长大，这个年龄差距在你眼里，不是哥哥更像是父亲。他对你好，真心爱你，这点毋庸置疑，可是你真的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你习惯了被他照顾、被他保护，或许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是他一直在陪你度过……任何人在这样的包围里都很容易产生爱情的错觉，你呢？你是不是？”

    夏织锦不太舒服，这些话让他不太舒服，简缇过于直白的眼神也让他不太舒服。他不喜欢被窥探、被审问、被左右试探。

    “简缇，你越界了。”夏织锦站起来，想要离开。

    “织锦！”简缇拉住他，眼神里的难受喷薄而出，“我认为他在对你控制监禁式PUA这一点没有改变，哪怕是以爱之名。上一次我们吃饭，他为什么能直接找到你？连你妈妈都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吃饭。你也没来得及告诉他，对吧？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你还是把他当父亲看待，对不对？你下意识做个听话的好孩子，这不是一个健康的关系里应该有的东西！”

    简缇知道自己有些厚颜无耻，甚至是阴险，私心过重，但他不吐不快。

    他调查他们两个这么久，只觉得夏织锦是一只被人左右调教好的笼中鸟，他还年轻，他不懂事，他错把依赖当爱情。

    夏织锦对季秋黎所有下意识的服从表现，都让他心惊胆战，哪怕是面对夏玉丝，夏织锦也不会露出这样绝对乖顺的举动。

    简缇抱着这样的侥幸，想救一只不属于他的蝴蝶飞出来。

    夏织锦眼神变得很冷，他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开始打架，怒气要从心脏里喷薄出来，但他又格外的理智冷静。

    “你说完了吗？”

    简缇缓缓松了手，还有最后一丝不甘心：“他在控制你，织锦。”

    夏织锦不自觉伸手捏紧自己口袋里的手机，他盯着简缇，说得平缓又有力：“简缇，我以前不上学也不正经出道，每天玩玩乐乐地搞音乐，在你眼里，是不是一直不务正业，也浪费人生？”

    简缇哑口。

    “季秋黎告诉我，不要因为其他人的评价而耿耿于怀，因为他们不在乎我，所以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审判我。”他倨傲地扬起下巴，“季秋黎也不赞同我不读书，但是当他送我出去读书的时候，是让我学的音乐。他从来都信任我，相信我坚持的一切，包括你。在最初，他只想我做自己喜欢的事，追逐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头破血流。”

    夏织锦忽然笑了笑，眼里光芒短暂迸发：“任何感情的开始可能都有不确定的存在，但季秋黎也从没怀疑过我对他的爱情。简缇，你可能觉得我在说些疯话，但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得到肯定，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简缇呆呆地看着夏织锦离开，只发觉自己手脚发凉。

    ——他从没怀疑过我对他的爱情。

    原来啊，原来啊......简缇笑着笑着，就发觉眼睛模糊了，他颤抖着，掏出口袋里的耳机塞到耳朵里。

    夏织锦的声音像短暂抚平他如中砒霜的脑神经。

    简缇想，这是他还能留下的东西，唯一、且永恒，关于夏织锦。

    夏织锦走了很远一段路，从那间早茶店里出来，他就失去了那种自信，只剩下恍惚。

    ——他在控制你。

    手机嗡嗡震动，夏织锦缓缓接起来：“喂，小叔叔。”

    “你在哪？吃过早餐了吗？”

    夏织锦情不自禁笑了笑：“吃了的小叔叔。”

    “那你现在在哪？”

    夏织锦顿了顿，他看到裂帛的大楼就在自己眼前一两公里外，现在他站在一个没什么特别明显标示的路段中间。

    “我肚子疼季秋黎。”夏织锦没什么演技地开始表演，“我走不动路，你来接我，快点。”

    季秋黎的声音变得急促，夏织锦甚至听到他起来时衣料摩挲的响动：“你找个地方坐一会，乖乖等我！不要动！坚持一会宝贝，我马上就来！”

    电话匆匆挂断，夏织锦看着手机愣了愣，然后找了个休息的椅子坐下，看着人来人往的街景发呆。

    二十分钟后，一张黑色轿跑停在了夏织锦眼前。

    季秋黎身披一件青灰色的外套，踏着晨霜向他跑来。

    夏织锦看迷了眼，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男人半跪在他面前，摸着他有些发白的脸，满眼担心：“哪里不舒服宝贝？还好吗？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季秋黎站起来伸手要抱他，被夏织锦拽着手拉住。

    他仰起头，笑着说：“可能就是正常疼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确定吗？”季秋黎还是很担心，“你看着脸色不好。”

    “因为我想你了。”夏织锦伸手抱他的腰，“季秋黎，我很想你。”

    季秋黎愣了愣，然后弯下腰抱着他，拍了拍他的头：“对不起晚晚，我今天早上有个早会，走的时候没有和你说再见，以后不会了。”

    夏织锦脑袋空空，闷闷地说：“嗯。”

    他们在首都清晨的街道边，静默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