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29
2·29 哄好了狗勾,藏茭才把冰冰凉的双手抽出来压在床铺上取暖。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很恐怖的火灾。极度高温的火焰将靠近的皮肤燎出鲜红的血泡,在扭曲的火焰中被融化、炙烤,听着无数的哭叫,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还只是回忆。 那当时亲身经历的那些孩子们呢?他们又是怎样痛苦与无助,又是为什么不能获救呢? 为什么大门是紧锁的,一双双稚嫩的双手拍打着烤红的铁门,只能流下丝丝缕缕的血液和烫焦的皮肉。 最后索性没有哭喊了。 他们累了。 【……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孩缩在他身边问道。 大火扑面而来。藏茭看见了往这边看的小星。他紧闭着唇,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像有千言万语。 【……会吗?】 到死,他都没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也许他是在怨恨吧。怨恨临搬出去却经历这样一场大火,毁了他的一生。 他死在了十九岁。 而扮演他的藏茭,与他共情了那一场足以烧毁一切的大火。 他心里没有恨。只有怜惜和悲切。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树木上的黑灰,那个隐秘杂货间厚厚的黑灰——是这样,都是烧毁的旧物和他们变成灰尘的血肉。 死在一场异常的大火下。得不到救赎的灵魂。盘桓在暗无天日的孤儿院。 “茭茭……”阮荥眼角还有些湿漉漉的红,他很黏人地挨着藏茭,明明比藏茭高出一头来,但就是要贴进他身体里一般的不安、寂寞,害怕失去。 “……荥哥,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的事情了吗?”藏茭犹豫了一下,“只要你说的,我都会信,你说完之后我想和你讨论一些别的事情。” 阮荥翻手触碰了一下藏茭的左手,藏茭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可以拉着吗,这样我会不那么紧张。” 他的目光真的很可怜,又很认真。藏茭不觉得像是在装。毕竟在他陷入记忆的那一段时间,阮荥是在真情实感的哭泣和安慰他。 真的很紧张很害怕吧。没想到看起来很阳光的阮荥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啊。藏茭僵了一下,然后手挪了挪,瓷白的小拇指轻轻勾住阮荥的手指,和他并肩坐着侧目看他。 阮荥感觉他手有些凉,不由分说地反手握住:“给你捂热一点可以吗?” 怎么总是在询问嘛。藏茭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他不擅长拒绝了。不擅长拒绝一切善意和道歉。 乖乖没有再抽开了,藏茭任由他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捂着,等着他说话。 好乖好乖。 像极了竹马竹马的青春。阮荥心尖尖上开出了名为藏茭的小花。他努力压抑上扬的嘴角,开始半真半假扮可怜——他知道他的藏茭很吃这一套。不管最后信不信,总会有些许加成效果。 “你问我答可以吗?这样会比较明了简洁。在这么多人怀疑我的情况下茭茭还愿意听我解释……” 藏茭动了动手,在他手心挠了挠,“因为我不相信荥哥是坏人呀。如果是误会,那解除了就好了。我来问你吧。” 藏茭想了想,抛出第一个问题: “手机是怎么回事。那天我记得除了朱苑和穆骆之外都回答的是没有。” 阮荥思考了一下,回复道:“在那天之前我真的没有发现我还有个手机,是后来回房间发现的,就揣在我第一天换下来的运动服里,我第一天太疲惫了没有摸兜就着了,所以才不知道我也有个手机。” 他神情认真,不似作谎,藏茭心里的小天秤不自觉就偏向了他。 “我相信你。”藏茭眨眨眼,“下一个问题是——朱苑说你有院长儿子的身份但没有任何特殊线索,她对此表示怀疑。你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特殊线索没有说吗?” 其实藏茭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咄咄逼人了,但是他就是觉得阮荥会如实回答他的。奇怪的直觉与信任。 “……这要看特殊的线索指的是什么了。”阮荥垂下眸,“如果是被称为父亲的那个人在外面包养了多少个情妇也许我能努力触发一下告诉她,关于这个孤儿院的,他也不会让我知道吧,毕竟是小孩子,祸从口出。他做了这种非法的事情一定特别在意这一点。” 藏茭点点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因为你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 阮荥感觉藏茭的手已经被他捂热了,手心都冒汗了,虽然黏黏腻腻的,但他还是不愿意松开。 “什么问题?” “那天开会,你为什么撒谎说和我进去书房的那次之后再没进去过?朱苑早上看到了你戴着帽子故意做了遮掩从书房里出去的样子,还拍下了照片。”藏茭非常不解。 阮荥神色没有改变,他没有说话想了一阵,回道:“是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运动服吧?” 藏茭回想了一下,肯定道:“是的。” 阮荥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看着很放松:“这要赖我。怪我太鬼鬼祟祟了,让你们怀疑了。原本只是想要压一下睡得翘起来的头发来着。不过那天我确实是有事才去书房的。” “你看到的那些交易单是不是通过触发了什么机关拿到钥匙打开的?”他反问道。 藏茭想起那声“咔哒”和把他手臂压痛的墙壁凸起,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我触发的记忆都是有关这里的机关的。大概是和小时候经常来孤儿院,偷偷看所谓的父亲操作留下的记忆,在来的第五天我就几乎把所有暗门摸索清楚了。你看到的那些交易单我其实早就看过了,因为都记住了所以就没有带走,我还怕原封不动不太安全,所以留了一部分插到了书架上,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后来应该是被莫秦发现了。” “他应该告诉你了吧?”阮荥问道。 藏茭点点头,心里有些豁然开朗。 “本来应该是我告诉你的,毕竟我还记得那些被烧毁的交易单的内容,但是那天晚上出了点事,就没有敲开你的门,所以现在推迟了好久才告诉你。” “而那天我去书房其实是为了检查机关有没有被触发,还有特意放置的文件有没有被拿走,撒谎也是因为身份上的问题,我怕再暴露什么会加深大家对我的怀疑,但现在想想好像起到了反作用。”阮荥抓紧藏茭的手,“很抱歉,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信任我是一件很辛苦很累的事情吧。” 明明整体是询问的意味,却直接被阮荥以陈述的口吻结束了,好像已经认定了这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辛苦什么的。才不会。 藏茭终于能吁一口气:“不辛苦的。”他咬字清晰,脸上的笑容比之前要灿烂很多,“因为本来就不会相信眼睛那么明亮的荥哥是坏蛋嘛。现在的我更加感谢之前一直坚定不移相信荥哥的自己了,因为感觉得到了回报。” 纤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干净的笑容让人想要咬一口尝尝甜滋滋的味道。 永远无法否认,藏茭有时候被认为是天真的话实际上却是如蜜糖一般叫人上瘾的存在。 “信任和交朋友本质是一样的嘛。都是相互的。我是荥哥的好朋友,荥哥是我的好朋友。”纤细的手指反握住略大的骨节,“荥哥信任我,我也信任荥哥。” 阮荥怔了一瞬。心跳声要将他吞没。 他想:小骗子。说什么他眼睛明亮不会骗人。明明眼睛最明亮的人是他嘛。 ‘又弯又翘的睫毛下,缀满了一路星河。’ 【黑匣子】 心脏快要飞出来了。 怎么可以……这么犯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