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暴乱
因为猛地站起身来,医生倒下之后夏清不自觉晃了一阵才重新站稳。 这座监狱极其森严,他知道他现在还逃不出去,于是也没真的对医生做什么,他走到桌边看他的光屏,用医生的手指解锁,打开整座监狱的名册,搜索到了傅秋。 他很快定位到他的位置,就在他下面两层,单间,每天有六个人循环看管。他几乎不存在单独的放风时间,唯一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就是那一次刚好和第九层犯人一起出来劈石头,要见到他难如登天。 夏清撑着桌子,一步步挪到药柜前,毫不犹豫地举起椅子敲碎玻璃,拿出里面的药。他找到兴奋剂,吃了两颗药丸后塞进口袋,还有一些止疼药和镇静剂。门外警报迅速响起,监狱每一层的铁门哐哐啷啷迅速封闭。 兴奋剂里有麻醉成分和苯丙胺,夏清对疼痛的感觉很迟钝,好像全身都轻飘飘的,他蹲下身抢走医生的通行证,再次举起凳子敲碎房门,直接冲了出去。 在警报声响起十秒之后,监狱的内部构造登时就变了。 它像一座会活动的巨大的魔方,一旦警报响起,它就会锁住所有出口! 夏清小心翼翼躲开锁链,整座监狱广播都开始大声播报:医药室被犯人袭击,医药室被犯人袭击! 声音震耳欲聋,夏清长呼几口气后快速穿过变造前越来越窄的走廊,直奔第七层。 如果不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找到傅秋,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引起监狱暴乱。 医药室在最低层,其实只要夏清运气够好,或者方向感再灵一点,离出口只有几个拐弯的距离。但夏清知道他先在逃走和自找死路没有区别。他什么都没有,一出去就能被发现。尽管他离门口,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往上走。 监狱内部变造宛如天摇地震,已经足够引起所有犯人不满。夏清又再添了一把火,他迅速脱掉他的囚服,将怀里从医生衣服里顺走的打火机掏出来点燃,往空中第三层监狱的位置抛了过去。 这一举动显然让其他狱友变得十分兴奋,他们大声叫着,轻车熟路地绕开监狱陷阱,将夏清那件烧起来的囚服争夺来争夺去,点亮了整座扭曲的监狱。 这显然不是第一次暴动,他们对监狱能做出来的反应和应对都已经了如指掌,无论内部构造再怎么变化,犯人们都轻巧地绕过每一处囚门,铁门狠狠地关了上去,却不能关住人。 尽管他们如此嚣张,还是没人能真正逃得出去,所以基本上所有人只是在疯狂地发泄自己的愤怒。 夏清低着头,跟着他们时不时喊两声,假装成他们的一份子。监狱的楼梯很快变换到了另一边,一帮人几乎无路可走,可是一个人敲了敲墙壁,眼前很快就出现了一条新的通道,人群蜂拥而至。变了构造之后就没有楼层之分了,整座监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统一的笼子,上面开始降雨,浇灭了最初点燃的火焰,夏清的衣服也化为灰烬。 夏清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认不清路,好在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熟练,而且是在往上走的。每往上走一层,监狱的路就越难走,同时也不仅仅是哄闹,也有人发泄私愤,抓住平常看不惯的人就往死里打,甚至直接将人从高楼上一摔而下,地上堆起了三四个尸体,鲜血溅在墙上,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 突然间他眼前一暗,有人劈面打了他一拳,夏清一把抓住他,一个过肩摔将人惯在地上。他这么做之后,直到地上那人因为疼痛呻吟出声他才缓过神。就在他发愣的功夫,地上那人又跳起来了,这次夏清看清了他,可是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们迅速扭打在一起,谁也不放过谁。 “呸!小白脸!” 夏清翻滚到地上歪头一躲,听到他说这句话,确认对方只是单纯讨厌自己这种长相,于是毫不相让地踹他裆部,一拳砍到他的肩膀,然后拖起人往墙上狠命地撞,撞了一下又一下,等对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才擦擦脸上的血,慢慢起身,继续跟着大部队向前走。 中途不少人看他很弱的样子,还是个瘸子,刚好他还赤着上半身,整个人瘦得像白斩鸡,一看就比较好欺负,柿子都挑软的捏,不少犯人五大三粗,见他这个样就是来挨揍的,既然他都送上门来了自然也不客气,几个人将他围成一圈,势必要把他扔下楼。 二十七区监狱里犯人更新流动非常快,很多人都是即将执行死刑的人,根本没什么顾虑的,而他们也有个不成文的传统,监狱暴动里谁能丢下去、杀死最多的人,谁就是监狱老大。直到下一次暴动,再看谁丢下去的尸体最多,如此循环往复。犯人来来去去,老大月月都换,在这里没什么是永恒的,只有死亡。 夏清瘦的不成人形,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四肢百骸都像有人在用刀子刻进他的骨头和神经,再一根根撕拉扯断。他忍痛依靠着墙边,拆掉包装直接对着自己脖子来了一针,液体全部推进去,他用完了所有兴奋剂,心跳前所未有地快,全身的鲜血都在叫嚣,他变得不再彻底由自己控制,他开始渴望暴力。他目前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再打一针估计会因为过度兴奋血管爆裂。夏清大口喘着气,抄起不知道谁掉落的小刀片藏在手中。 兴奋剂有一个作用就是麻痹痛苦,只有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才不会退缩。 最好的进攻是防守,只要一个人都近不了自己的身,就不会再有蠢货来挑衅他。这一招显然很奏效,夏清不恋战,也不纠缠,脚踩在一个犯人头上,没有选择将人扔下去,他踩了人两脚,继续往前走。 四层,五层,还是六层? 不管了,监狱不停地变,他也分不清楚方向,更分辨不出楼层。 奇怪的是,这整个过程居然没有任何一个狱警前来参与或者制止。他们只是将所有人彻底关起来然后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相残杀。 夏清每到一层都会数房间号,走过每一个房间,确认他不会找错。 因为监狱变化,所有的号码都混在一起,可能4302会和2783成为邻居,也可能8907会突然出现在5678的右侧。他需要挨个去分辨。 他这么一直走,一直往楼上看,身边人打架、喘息、扭打、刺伤,夏清站在他们中间,眼神却比那些暴徒更坚定专一。 楼上是个巨大的空明的穹顶,据说人躺在上面能看见星星。 夏清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偶尔抬头看着夜空,夏清觉得自己快走不动路了,或者到了极限,不然为什么他已经看见了星星? 某个瞬间,暴乱接近偃旗息鼓,他也终于走不动了。 他可能走到了最高层,也可能监狱一直在变,他只在原地打转,做着许许多多的无用功。 终于,他即将走到顶层,最靠近穹顶的位置。这一层只有一个牢房。 他借着月光看向名牌,看到了他在医生处搜到的号码,7085。 牢房是全封闭式的,只露出一处小小的窗口,打开来仅仅能看清眼睛。 夏清没猜错的话,这间牢房没关。暴乱的人早就冲进了操纵室关掉了牢房电子系统。 夏清决定赌一把。他走上前轻轻推开门。 门推开了。房间内只亮着一盏不算亮的灯,一个男人双手靠在膝盖上,靠着墙看书。听到声音响,他一点目光都没有分给夏清。 他全身非常干净,干净的囚服,干净的脸,头发是利落的板寸,典型的监狱囚犯发型,以至于他冷硬英挺的五官一览无余,棱角分明,与囚服过于格格不入。 夏清和他很不一样。虽然都是罪犯,他刚打过架,手腕因为摔伤而发抖,挂着一身的血,脏污不堪,赤裸着的上半身也不算美观,称得上狼狈。 最醒目的地方在于从肋骨处到腹部向下的位置,有一道狭长狰狞的疤痕。 夏清生产的时候昏过去了,宫腔不可能自己打开,当时只能剖腹产,所以刀疤就很明显,一个月都没过,缝合线的痕迹还没有消除,像一条长长的蜈蚣盘亘在他平平的肚子上。 他一直觉得这是命运的指引,在上千人中找到一个人何其困难,他也找到了,看起来就好像对方一直在等他。 “傅秋。”夏清冷静地念出他的名字。他单裤上的血无声地滴在他的地板上。 男人这才抬头,他的瞳孔过于漆黑,仿佛会将人吞噬。这样凌厉的眼神看得夏清一凛。他问,“你是来要操纵手环的么?” “...对。” “你认识我?” “我有一个朋友,叫X。” “哦,是他啊。”傅秋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就没再说话。 夏清继续问他“那你认识我么?” “夏中将的名字我还是听过的。”他冷冷地靠着墙,似笑非笑,放下书,两眼审视着他。 毫无疑问,他是alpha。但他不需要释放任何信息素,光是看着他,已经让他感到了难以抵抗的压力。 如果夏清没记错,傅秋和他同岁。 “你有手环,为什么不跑?” “因为星际联盟监狱正是我打算去的地方。” “夏中将,如果想我把手环给你,你能给出什么样的理由?” 夏清缓缓走到他面前。他说:“你跟我来。” 傅秋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楼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杀。 夏清一步一步走到这层楼唯一的小窗前,指着远处灯火流丽的上层区。 “看见那个地方了么?” 傅秋点点头。 夏清说,“将来我要攻下它,将那里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