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
我连连后退了几步，给这大晚上突然冒出来的差点没怼到我脸上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那‘鬼’看见我被吓成这个样子，不由捧腹大笑道：“看你五大三粗的样子，原来胆子这么小！” 后背被冷汗濡湿，我干干咽了口气，竭力冷静下去再看过去，却发现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鬼，而是那日临风客栈不要脸蹭吃蹭喝的东方闻英！他怎么在这里！ 见到是他，我不由松了一大口气，想起刚才被他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语气也好不起来了，我恶声恶气的说：“你很闲是不是！大晚上的跑到寺里装神弄鬼！” 月光下，东方闻英一袭白衣，黑发垂肩，他笑得够了，便拿手揩去眼角笑出的一抹湿意，道：“倒是很久没有人像你这么跟我说话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下一句是准备说上一个这么跟你说话的人现在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吗？” “那倒不是，我看着难道像是那种那么血腥残暴的人吗？”东方闻英耸了一耸肩，道：“死在我手里的人，向来都是尸骨无存。” 我：“……” 我心里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东方闻英近了我一点，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难道又吓着你了？”他微微一笑，道：“你别担心，人老了，性子也跟着软了许多，那些事我早不做很久了。况且我尚有心收你那位朋友做徒弟，又怎么会动手将你这位好兄弟杀了呢？” 我无语将他的手拨开，“我谢谢你。” 东方闻英对答如流，“不用谢。” 我不理他，转身就继续向前走，东方闻英两三步追上我，像个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而他还是个老跟屁虫。他仿佛看不懂人脸色似的，依旧嬉皮笑脸的问道：“你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高兴。” 我没回他，只在心里吐槽，大晚上的要换作是你被人装神弄鬼的吓一跳，你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东方闻英唔了一声，“让我猜猜你是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打坐坚持不到一天就被刷下了？” 不到一天？我心下一动，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巳时。” 才是巳时，还真是不到一天…… 本来感觉到有些安慰的心情这下又变得有点打击了。 我不说话了，继续闷头往前走。 东方闻英继续跟着我，“真被我说中了？说来也是奇怪，你那朋友功夫底子不错，你却是近乎全无武功的，不过你能通过第一关坚持到现在，倒也有几分令我惊讶。” 我停下脚步，恶狠狠盯着他，“你能让我变成高手吗？” 东方闻英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很快回答了我：“当然不能。若是你再小些让我来调教，或许还有些许可能，不过以你现在的年岁已经是太晚了，身体骨骼都已定型，练武于你来说只能是强身健体之用，至于高手，只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那你现在说个屁！！！”我恨不得喷他一脸。 同样是没什么底子，天龙八部里的段誉入了无量洞却能练成凌波微步，虚竹破了棋局能得逍遥子百年功力，或许我们的起点勉强能算作相同，可我到底缺少了段誉的天赋也少了虚竹的运气。原来，人生来真的不是谁都能做主角的。 不过我却不是烦这个，而是明明累了一天了，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后面又一直在这不停的叨叨叨，他到底知不知道惹人厌这三个字怎么写！！ 东方闻英顿了顿，笑道：“你生气了。” 这种事情瞎子都能看出来了！ 他又道：“好吧，我向你道歉。你要知道，这辈子能让我说出道歉这两个字的人很少，而你却是其中一个。” 我狠狠翻了个白眼，“那我应该感到荣幸？” “当然。”东方闻英神情闲适道：“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吧，再说下去恐怕你又要生气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 “可是我想。”东方闻英笑嘻嘻的，他现在就像是在强买强卖，我明明已经说了不想和他说话，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你已经失去了比赛资格，你那位朋友最终也不会成为白须老贼的入门弟子，那么选赛之后你们有什么准备？” 我是一早就知道龙傲天最终没能成为白须长老的入门弟子，但这句话要由别人这么说出来，心里又莫名有点不爽了。我说：“你凭什么说他最终不会成为白须长老的弟子。” 东方闻英笑道：“这些年来迟夙山庄和白须老贼暗下的来往很密切，这次选赛，可以说是迟夙山庄为他的少主早铺好的一条路。” 我一震，东方闻英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这已经是暗示了迟夙生是内定的这个身份。先前他就知道白须长老的真面目，如今又知道迟夙山庄与白须长老的内情，这些事不可能是一般人能知道的，这个东方闻英到底是谁？！ 我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由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东方闻英凤眼一眯，颇为玩味道：“这时候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才对，而你却问了我是谁这个问题，难道其实你也知道些什么？” 我一噎，说不来话，只怕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东方闻英道：“我查过你们两个身份，除了来启天城前与江家堡有了挂钩，在此前不过很普通的从乡下出来的青年，而现在，我怕是要推翻这个定论了。路仁甲，你很普通，却又不普通。” 我心里很慌，却强作镇定，道：“什么普通不普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我这明眼人就能看出的死鸭子嘴硬他也不戳穿，只是笑着，转而说道：“我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如果你实在想要知道，我之前也说过了，只要你那位朋友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我听你叫过迟夙生‘孽徒’，你是他的师父？”我换了个问题问。 这个问题东方闻英倒是爽快回答了，“不错。我早年承过迟夙山庄一些恩情，答应过教他功夫，虽然不曾正式拜师，但也担得起师父这一声称呼。” 这个东方闻英看上去像是本事不小，甚至还自比过白须长老，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那为什么迟夙山庄还舍他另就，白费力气？ 东方闻英笑着看了我一眼，仿佛看出了我在想什么，道：“我落得一身轻的闲人，怎么比得上他？” 我一下了然。论本事东方闻英或许可以比拟白须长老，可要论名声地位那就大大不如了。迟夙生明面上是拜师，实则也是达成一桩生意。 东方闻英道：“其实江家堡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真以为像他们这种人家会在意这点恩情？江家堡与白须老贼关系也不错，有些事情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一点的，他若真念在你们那点恩情，早该明里暗里点你一番，如今他们反倒不提，还鞍前马后为你们做这许多，你猜是为了什么？” 我不解，“为什么？” 东方闻英负手在后，“人，是会慢慢老去的！前浪渐退，后浪渐起，江家堡这么大个家业，要单靠那两位少爷撑起恐怕还差点意思，何况现在两个还在内斗？那夫人倒是目光放得远，看中了你朋友身上的才干，想借此小恩小惠来为她儿子网罗人才，好让江家堡在以后能走得更加长远。” 听闻这些，我心里难免感觉到震惊，先前我还对堡主夫人心存感激，原来这一切背后都是有原因的？难道她留碧云做干女儿，不是因为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别的，而且要用碧云拴住我，再用我来拴住龙傲天？ 这实在太荒唐了！这感觉就好像是有人突然告诉你其实你爸不是你爸，而是你妈和隔壁老王偷生的一样！ 我摇摇头，说：“你也说了，我们只是两个乡下出来的普通人，如何能得江家堡夫人这般青睐？” “你别小瞧了他，有些人是什么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东方闻英道。 正说话间，林间忽然传来沙沙声响，只觉像是一阵疾风扫过般，可下一秒却听得一道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说道：“你来钟山寺做什么？” 东方闻英闻言朗声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老朋友来了！快快现身一叙！” 那人轻哼了声，并不作理会。而正当我纳闷着这人到底是谁，难道他们这些会武功的都喜欢来这么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套路么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闪，再当我看住的时候，面前已经多了一个宽厚的背影。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熟悉的面孔让我又是一震惊，竟然是领路人！ 他和东方闻英认识？！ 东方闻英笑道：“好久不见。”他的声音甚至还真带了些故人久别重逢的感慨之感。 领路人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方才转头向他冷冷说道：“确实很久不见。” 东方闻英叹道：“这么多年了，你变化很大。” 领路人道：“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东方闻英微微一笑，“是人都会变的！不过你至今仍选择留在他身边，任他驱使，这点倒是从未变过。” 领路人神色不变，只道：“你今晚到这儿来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是来看看老朋友。”东方闻英道。 领路人道：“那你现在看完了就走吧。” 东方闻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而是对着我说：“你别看他这人成日里板着张脸，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会跑过来，一定是刚才听见了你的惨叫声，心里放心不下才会来看看的，现在又急着赶我走，怕是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我有些傻眼，愣愣的下意识去看了一眼领路人，只见得他那张被如密林的胡子挡去了大半的脸，只有外露的一双鹰隼似的眼睛是看得清的，不过却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要真按照东方闻英说的，他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不会吧？ 领路人道：“说完了没有？” 东方闻英嬉皮笑脸的，“看，他现在恼羞成怒，心里着急了！” 完全看不出好么。我默默吐槽。 领路人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看着他。 过了会儿，也许是东方闻英自知没趣了，便说道：“好了，我不说了，再说恐怕他就要拿刀来砍我了。” 说罢，他运起轻功，踏月而去，走之前还轻飘飘留了一句“后会有期”的话。只是他这话不知是给我的，还是给领路人的。 东方闻英走后，领路人也就不多逗留，只跟我说了句：“赶紧回去吧。”便也转身走了。 他二人都走了，我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独自在原地理了理心绪，便快步离开钟山寺回了客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