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入命
龙傲天沉默不言,我便开声说道:“依照昨日情形来看,先生与迟夙山庄关系似乎不浅,想来也是位身份极为尊贵之人。” 东方闻英笑道:“我与迟夙山庄确实有些旧缘,但至于身份尊贵一说,是万万不敢当的。” 他这人言行举止进退有度,滴水不漏,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挂在脸上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他今天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是真的就只为了蹭一顿饭?我不清楚,几番交谈后,面色也不由沉了下去,总感觉是来者不善。 东方闻英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抿一口,修长如竹的手指捻着一盏普通的白瓷茶杯也如捧着什么稀世珍物一般,端的是番清贵淡然的高人模样。不论其外表,就是这周身气度也足以令人不敢小觑,而这样的人,就算如他所说不是身份尊贵,也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半晌,东方闻英方似乎叹息的说道:“我观你二人应是初出江湖的模样,年纪也不大,心防却是重得很。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着实不必将每个人都看作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来防着,你说对吗?” 说罢,他笑意吟吟的看向了我,我一怔,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思索着要怎么回答时,一旁的龙傲天却先开口了:“先生所言极是,方才是晚辈无意冒犯了,还请多多见谅。” 我在旁听着他这番话,心下倒是诧异的,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分明对这位不速之客心里不喜,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快就改口叫了先生,还退一步说自己冒犯了呢?这短短时间里,他心里究竟发生了怎么的一番变化? 东方闻英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下龙傲天,颇为满意的笑道:“眉宇开阔,心胸明朗,倒比那不成器的臭小子好了不知多少,只可惜,你怎么这样想不开要去拜白须老贼为师?” 他这话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白须长老如今可是江湖武道上人人尊重的大宗师,是多少年轻俊杰心目中崇拜向往的偶像,就连江家堡、迟夙山庄的家主见了都是要躬身敬称长老的,这样的身份地位已是贵不可言,到了他嘴里却成了白须老贼。这要让那些个热血方刚的青年听了去,唇枪舌战还算是轻的,就是抡刀拿剑要来拼命都不奇怪。 龙傲天虽则也是个热血方刚的青年,却始终没有那样激动,在听闻那句话后,也只是拧眉沉声说了句:“请先生慎言。” 东方闻英搁下茶杯,嗤笑道:“这样一个沽名钓誉,空有其表的人,我叫他一声白须老贼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为什么还要慎言?” 我心下一震,白须长老是个什么人我读过原着自然是清楚的,然而这位今日却轻易的将江湖人德高望重的白须长老说成了是沽名钓誉、空有其表之徒,难道他也知道了什么?东方闻英,我思来想去,也没能从原着中找出这么个人来。 看来,就是我熟知原着也不可能确切的把握住每件事的发生,而说到底,原着现在只相当于一本记载某些事件和大致走向的书籍,而我所真正面对的,却是一个真实的瞬息万变的现实世界。 这两者间是有明确分别的,就好比自小熟读的历史,你可以知道那些重要人物重要事件的脉络走向,而那些隐藏于市井之间又或者不是那么重要的呢?书毕竟只是一本书,它不可能记载得到方方面面的。更何况我现在所处的,还是一个人设背景被完全打乱了的世界,原着对于我来说,也只能是个辅助工具而不是赖以生存的救命稻草了。 龙傲天默不作声,放在桌面上的手却是紧握成了拳,心知这年青人已是愠怒,东方闻英却仍旧不改笑颜,他向窗子外那条长长的队伍扫了一眼,似讥讽又似感慨的道:“你瞧这些人是为何而来?是心目中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还是高深奥妙的武功心法?抑或是寻得一个扬名天下的机会?又或者皆兼有之?” 说罢,他又看了眼龙傲天,悠然道:“早些年的江湖还是有些许江湖气息的,近些年来却大都与名利混杂一起了,若是单想逞一时的英雄,恐怕也很困难。而至于功夫,各家各派皆有所长,每个人走的路子也各不相同,白须老贼功夫虽然不错,却也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好比如内力偏薄偏弱的人就学不了他那套。所以,你是为何而来?” 龙傲天道:“晚辈不为名不为利,所求的,不过是能够保护身边想保护的人而已。” “好个淡泊名利的真君子!”东方闻英抚掌大笑,看向龙傲天的眼中也带了些许赞赏:“既然如此,你就更加不必去拜白须老贼为师了。近来我也正有收徒之意,或许你可以考虑拜我为师,我会的,绝不比白须老贼要少!” 他这话说得多少带有轻狂之意,又加之言语中多有对白须长老不敬之处,龙傲天自是不信的,便摇头道:“谢先生抬爱,不过晚辈心下早有了打算,恐怕只能辜负先生一片好意了。” “你不信我?”东方闻英挑眉道。 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年轻相貌的男人,看上去几乎不到三十岁的模样,兼之自比白须长老,出口狂妄,这样一个才见了两面不到的人,不要说龙傲天,就连我都不信了。 龙傲天道:“晚辈不敢。” 东方闻英哼道:“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有什么敢不敢的!”说着,他又摇头叹道:“现在的人啊,天上掉馅饼了都能当做是狗屎绕过去,一点儿眼见都没有,当年多少人求着让我收徒我都不收的,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 听他说着当年如何如何的,颇有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之感,而他偏又瞧着比我们俩大不上多少岁,这故作老成的样子倒让我忍不住笑道:“敢问先生今年年龄几何?” 东方闻英望了我一望,也笑道:“说出来只怕吓到你,当年我混迹江湖江湖时,只怕你们还没投胎到你娘肚子里去,待到我名声大噪时,你们恐怕也还是个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婴孩儿。” 我道:“这么说来,先生现在也应到不惑之年了?” 东方闻英道:“我出江湖出得晚,岁数恐怕还要再大些。”一顿,他又道:“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像是这个岁数的人?” 我老实答道:“确实不像。” 他微微一笑道:“那你说我像是几岁?” 我看了看他,说:“不出三十。” 东方闻英大笑道:“你猜错了,要按常理说,我这个年纪已经够做你爷爷的了!” 我语噎,我是真没见过有哪位爷爷长得像他这样年轻的,难道他是练了什么长生不老功不成?就冲那张白皙俊秀一点皱纹都没有的脸,这要是换回现代,我相信肯定有很多女人愿意花大把钱向他请教怎么永驻青春。 转了转眼珠子,我动了心思,道:“既然先生有如此功夫,想来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位大人物,不知先生名号是何?”按照他的说法,会的不比白须长老少,年纪虽大样貌却年轻,还是个曾在江湖名声大噪的人物,这样的人原着里绝不可能是没有写的,而我现在之所以对东方闻英这个名字没印象,也有可能是他当年行走江湖时用了别的名号。 这个问题并不算太难,东方闻英却没正面回答我,只是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有什么好提的?不过若是他来拜在我门下,或许心情好了我会说给你听听。” 眼见着他是不预备说的了,我也便只好作罢,不过至于龙傲天拜师这一事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东方闻英到底曾经是谁,也只能留待日后慢慢揣摩了。 龙傲天拧眉道:“晚辈自认为资质平庸,不知哪里得了先生青睐?” 东方闻英淡淡道:“我这大半生看过很多人,却从没看走眼过一次,我既然开口说要收你为徒,你必然有你的过人之处,如若不然,江家堡的那位夫人也不会花费这般大的功夫在你身上了。” 龙傲天闻言,紧蹙的眉复又松开,眉宇间一片淡然,他答道:“多谢先生厚爱。” 东方闻英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也没等他点的东西上来便起身要走了,只是临走时他又看了我一眼,笑说道:“我自小学的东西杂,于观星看相这一方面也略有研究。我看你面相虽则敦实憨厚,却是个桃花入命的命格,想来日后定会有一番奇遇,只是桃花虽旺,泛滥却也成灾,能不能接得住,还得要看你个人修行啊!” 说完,东方闻英青衫一甩,转身便离去了,留下我在原地被那段话砸得晕头转向,回不过神来。 待到东方闻英的身影彻底消失于眼中,龙傲天这才转头来问我说:“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没事!”其实我就是被他那番话给震住了,能有什么事,只是这个东方闻英……我问龙傲天:“你分明对他不喜,怎么方才又……?” 龙傲天苦笑道:“你还记得掷向沙漫天的那一粒石子吗?” 我点点头,只听得他说:“当时他站在二楼,距离我们的位置少说是有数十米远,期间又隔着数十人在,而在场的其中不乏有武功高强之辈,不说是掷来一粒石子,就是地上掉了根针都是能被轻易发现的,而那粒石子掷来时,在场之人竟无一人能够察觉。照那小二说,沙漫天武功不俗,在江湖人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人,可只是这隔空一击,却能够让他手里的刀登时掉落在地,可知这东方闻英武功内力是多么高强了。” “再且从他话语来看,他与那白衣人皆与迟夙山庄有所关联,我虽对迟夙山庄不算知根知底,但总归也是了解到一些的,他二人,绝非是等闲之辈。如今你我初出江湖,虽有堡主夫人在后,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纵使心里不喜,也不愿你会因此而有任何危险的可能。” 听他声音缓缓说来,只觉得心底里一热一酸,又似乎胸口堵住了什么,总之百感交集,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这些我当然也都有想到过,可我没想到的是,他想的,始终是以我的安危作为前提,而不是他自己的喜恶。 路仁甲啊路仁甲,你何德何能,竟得他如此为你处处打算? 正当我感慨间,忽听得一道清亮声音从不远处叫唤道:“路仁甲!” 我一怔,顺着音源处去看,只见得一抹灿烈如阳的红,还未来得及细细探究,只见得那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面前,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赫然映入眼帘,他声音清脆的又叫了一声:“路仁甲!” 这是…… 秦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