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血,噩梦,与生命的始端
琳还是第一次这么期待下午的到来,连会遭遇的残酷虐杀都暂时抛到脑后,满心都是那个神秘的仓库。 原本的城堡大部分门都无法开启,唯一的活物除了他就只有那个怪物,接触不到外界和其他人.....同样的日常持续了好几个月,几乎一成不变的状况实在让琳有些气馁,只有和战斗时心情才会好一些,但他对先生的了解,基本上还停留在“神秘莫测的怪物”这一层次,没有丝毫进展。 他听先生提过不少次“客人”、“交易”,但从未见过有陌生人到来,也没见过交易的金钱或物品,他曾经小心地问过一次,答案是“以后会知道的”,先生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琳也不好继续追问。 仓库里绝对有能更了解先生的事物,很可能还有逃离的线索! 琳坚定相信着,快速把自己塞饱,无视插入体内的痛苦道具,等午餐时间一结束,便快步跟上拄着木杖的先生离开用餐室。 仓库的入口,是在和琳房间所在处距离比较远的另一端走廊,那个走廊只有两个门,一个是末端的木门,样式比较华贵精致,和先生房间的门有些类似,不过琳没办法开启,不知道是什么房间,而不远处就是仓库的门,是城堡内少数有两扇门扉的大门,之前琳就猜测里面是不是比较大的空间,看来果然猜对了。 大门的样子朴素,门把是一往下扳就能打开的普通把手,似乎不怎么像存放贵重物品的仓库,当琳踏进去里面时,闻到一股略有些陈旧的味道,看来这扇门很久没有打开过,脚下灰色的地面倒是相当干净,和城堡其它地方一样一尘不染,应该是先生体内的特性。 “此处是储存客人未鉴定交易品的地方,之后将交由你负责整理。” 先生说着,手中木杖轻敲地面,刹那间高挑房间顶端的所有水晶灯的烛火被点燃,将比用餐室或先生房间巨大无数倍的偌大房间显现在两人眼前。 正如先生所说,这是一间巨型的仓库。 墙壁和地板都是灰色的简朴表面,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放眼望去是一个个高耸的胡桃木架,整齐地平行排列,每一个架子都有显眼的标记,或是植物或是野兽,图案精致,下方是以左往右排列,以花体写成的编号,显得整整有条。 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层架似乎会按照物品的体积增大或缩小,让不同大小的物品都能放在其中,所有的东西都被一层灰膜包裹,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层架上也没有任何标识或文字,琳从外观上看,没有认出任何一样东西的本体。 “这些......全都是和客人交易得到的?” 琳睁大了眼睛,这个数量超乎了他想象,毕竟以好几个月都没有客人到来的频率来算的话,一年估计也没几件物品,但这间仓库大得他甚至看不到尽头,如果每个架子都像这样整齐放满,数目显然多得惊人。 “是的,每一样物品,都是我以自身知识或能力提供协助,而客人付出等价物品所得的。”先生颔首,带领着琳来到第一排架子前,目光落在眼前一个如半臂长的灰膜物上,语气轻柔而认真,“我从不掠夺他人之物,一切所得皆为交易。” “包括你,琳。” “.....我?”琳皱起眉,先生的话一下字勾起他刚到此处时的惨况,忍不住暗含讽刺地回应。 “我不记得我达成过什么交易,先生。” “这确实并非正式的交易,当时的你,对自己未来的遭遇亦未完全知情。”先生脸色依然平和,他取出那架上的灰膜物,递到身旁的精灵面前。 “试试打开吧,这是曾属于你之物。” “难道....是.....” 琳瞳孔收缩,有些僵硬地双手接过。 那灰膜轻若无物,无比熟悉的重量落到手上,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什么,几乎是本能地快速把蚕丝般轻薄的灰膜扯开,很快藏在其中的短刀就露出了真身,他一把将刀刃从饱经风霜的破旧刀鞘中拔出,浓重而鲜活的人类血腥味传出,刺激着琳灵敏的嗅觉。 这是他生前一直不离身的短刀,也是他最后以命反击那些混账骑士的武器。 他还以为早在被先生带走时已经掉落,没想到竟然会存放在这里,还作为代价的一部分。 “琳,你的灵魂之力变得更加强大,已经足够触碰到灵魂碎片,能通过接触这里的物品,看到灵魂在上残留的影像。”先生微笑着说,声音轻柔而低沉,传到耳边变得遥远。 “请以使用咒印的方式,将精神集中在你手上的武器,你便会知晓死前发生的事情。” 死前...... 琳看着刀上的血,脸色苍白,比起那些被先生虐杀的记忆,他发现自己更不想回顾自己死前发生的事。那些骑士的丑陋嘴脸,那些极尽嘲笑奚落的难听话语,靠近嘴边的那令人作呕的雄性气息......只是稍微回想他就快吐了,握住短刀的指尖冰冷一片。 但先生的命令是绝对的,他只能忍耐内心的厌恶,紧握住自己短刀,闭上眼,将思绪沉入其中。 .......... ..... 琳看到了自己,以第三方的视角。 也许是因为这只是灵魂残留而已,眼前的景象或声音并不清晰,但琳还是轻易就认出是握着这把短刀的自己。 他看到了自己手持武器完成委托的片段,并不连续,似乎只有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产生灵魂残留,让回忆像一个一个碎片,在眼前不断掠过。 很快,他便听到断断续续的笑声和惨叫,看到一群穿着锃亮铠甲的人类,正在肆意围殴中间一个弱小的精灵,精灵身上满是鲜血,还在拼命挣扎,但徒劳的动作只会让骑士们更加愉悦,拳脚伴随着嘲笑,不断落在那具纤细的肉体上,看来这就是他死前的残留。 这群该死的混账! 他攥紧了拳,眼前残酷的景象让他血气翻涌,恨不得冲过去把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全部杀掉。可惜眼前不过是往昔的幻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口鲜血的自己被殴打得濒死,一个没有穿下身铠甲的肥胖骑士猥亵地笑着,解开了裤子,把那根可僧的秽物递到他嘴边。 在那瞬间,过去的他像垂死的野兽般,疯狂地用最后一丝力气扑向了短刀,将武器刺入这个混账骑士的颈部铠甲缝隙。 这家伙毫无疑问是死了,从琳的灵魂视角可以看到骑士喷涌如泉的鲜血,但过去的自己也差不多了,本来以为只是场游戏的骑士们回过神来,纷纷愤怒地抽出了剑,刺向他这个竟敢反击骑士大人的贱民,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就无声无息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而下一刻,所有骑士仿佛被冻结了般一动不动。 或者说真的被冻结了,他们的动作和表情完全凝滞,连视线都没有丝毫变化,犹如他们的时间在此刻停止,即使有个穿着奇怪、拄着木杖的中年男人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还是毫无反应。 本应死亡的他却动了。 当先生走到他面前时,他甚至能抬起头,用仅剩一只的无神眼眸盯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嘴唇像是想求援般颤抖着,发出被鲜血淹没的咕噜声,但这不过是死前最后的挣扎罢了,连咽喉都被割开,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真可怜。” 琳听到先生这样说,带着叹息和怜悯,低头俯视着过去的他,因为是碎片的关系看不清面目,但可以想象那有着岁月痕迹的脸上,必然是无比温和的表情。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你想要继续活下去吗?” “.....咕......”曾经的琳说不出话,濒死的他唯一能发出的就只有无意义的噪音。 “死去,或是活下去,都是你的选择,孩子。” 先生柔声说着,将木杖底端轻敲在精灵眼前的血泊上,让深棕的木表面染成一层刺眼的红。 “被我带走的话,我可以为你复仇,确保你能长久地活下去。” “但你除了那把短刀以外,已经付不出任何代价,因此活着的你,需要支付你的未来,面临比死亡痛苦百倍的地狱,且也许永远无法解脱。” “即使如此,你也愿意跟我走吗?” 精灵怔怔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神秘男人,似乎破裂的头颅已经无法供他思考,对先生缓慢而清晰的话语没有任何反应,而说完的男人也没有催促,只是平和地直视着对方染满鲜血的银瞳,深邃的视线仿佛穿透这个可悲精灵的灵魂。 或者,连精灵的内心也看穿了。 “....呃........” 精灵发出模糊的叫喊,被打断骨头的躯体拼命扭动着,像溺水的人一般,用尽所有的力气,伸出没有一块完好皮肉的手。 死死抓住了眼前的木杖。 “我明白了。” 先生颔首,双手放开了木杖,这根木制品瞬间化为漆黑的星光,飘向被冻结在原地的骑士们,轻盈地将这些穿着坚固铠甲的躯体切割成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碎块。 而他则俯下身,把地上的短刀拿在手上,将依然维持着紧抓木杖姿势的僵硬尸体抱起,温柔地抱在怀里,露出影像中唯一清晰的笑容。 “欢迎成为我的食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