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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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傅云舒大步前行,身上的酒气被夜风吹了个干净。他这人性子温和,又因为做了许久的先生,被一群熊孩子们磨惯了,平日里很少有事能让他心绪起伏,今夜也不知是这酒气作怪,还是楚源脚上淋漓的血色刺伤了他的眼睛,只觉怒火上窜,怎么也压不住。 中秋的酒宴此时已经散了场,还剩下零星几个村民在收拾残局,见傅云舒回转,高兴地打招呼,傅云舒步履匆匆,只点了个头算作回应。 片刻后,村长家门口,傅云舒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扉。 “小傅先生怎么来了?” 傅云舒拎着沾血的捕兽夹:“来给村长送东西。” 他没有笑,呼吸间带着些许酒气,眼尾还微微泛着红。 村长脸上的笑容登时有些古怪:“捕到什么啦?” “楚源为了护着我,不小心踩了上去,现下动不了了。” 村长适时作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要不要紧?我这夹子厉害得很,伤口若不好好处理,那腿脚就要废了。我这里倒有些伤药,小傅先生拿回去给你兄长用用?” 傅云舒瞟了一眼那药包,伸出手来,却在村长靠近的一刻欺身上前,二话不说提拳便揍! 他突然发难,村长一时不查,挨了一记,半边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小傅先生你!你疯了不成!” 傅云舒笑了一声,眼睛里却冰凉凉的没有笑意:“赵老二的事也是你做的吧?我自认并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屡次找我麻烦?” 村长瞬间愣在原地,眼神飘忽不定,片刻后,明知事已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是未得罪过我,可你骗我!你骗得我好苦!” 傅云舒挑了眉梢,他自认行事光明,无愧于心,并没有什么说谎的癖好。 村长却非常愤怒,大声指责道:“你和那个姓楚的,你说你们是兄弟!我起初真信了你的话。谁知道……谁知道你们竟然……” 他顿了顿,已然怒火中烧:“那日你们在房中颠鸾倒凤,我都看到了!我故意敲门打断,假意求几幅字,谁知当着我的面,你们竟还眉目传情!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生气吗?” 傅云舒怒火翻涌,根本没心思想细微之处——他和楚源做夫妻之事,你一个外人生什么气? 村长又想起了那日如玉般的身子,咽了咽唾沫:“我知道赵家老二对你什么心思,我不过是想给他个小小的教训,再顺便解决了你那个兄长。小傅先生,我是不舍得你受伤的。那日你拿针扎自己,扎得我心都疼了。可你扎在肩上腰上,怎的不往你这软肉上扎呢?” 他眼神像浓痰一样,黏连在傅云舒胸口,语气也十分猥琐:“你这地方可真是绝无仅有,堪称极品,令我日思夜想,难以入眠……让我也尝尝好不好?” 傅云舒被他恶心得头皮发麻,抬手又是一拳,村长这回有了准备,闪身躲过,而后笑道:“小傅先生,你生得这般好看,怎么非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我虽然长得不如你那相好,但好歹不是个瘸子……” 傅云舒打断他:“他不是瘸子!” 村长目光一寒:“过一会儿就是了。同你说了我这夹子很厉害,平日里夹猛兽用的,被夹一次,骨头都碎了吧?啧啧。”他顿了顿,凑近傅云舒耳边,小声道,“况且,我还淬了毒哦,没有解药,会没命的。” 傅云舒没想到他竟这般恶毒,被这句“会没命的”惊得说不出话。村长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粗大的手指一勾,来扯他衣襟:“想要解药吗?你求求我。脱了衣服,我不要别的什么,也不想逼你,可我想你想了这么久,这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肯让我尝尝……” 傅云舒一个使力,将他掀翻在地,挥拳便揍,岂料村长狩猎为生,力气不容小觑,不过片刻便将傅云舒反制住。傅云舒实打实地挨了几拳,眼冒金星,他浑不知疼似的,顶着迎面而来的拳头,咬牙再次将村长掀翻。 村长不甘落于下风,骤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直直刺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小院儿门扉被一脚踹开,巨响声中,楚源手中拐杖飞出来,将村长的匕首击偏一寸——他大半夜的前来寻人,脚上还带着伤,岂料隔着老远便见到了这惊心动魄的场景,那匕首粼粼的反光差点灼伤了他的眼。 “傅云舒!” 傅云舒衣衫被划破,紧紧锁住村长的手腕,按住一根手指,反向重重一掰:“解药呢?” 村长霎时一声惨叫,手中匕首再次挥出,傅云舒肩膀顿时被划出一道伤口,眼见着鲜血迸溅,楚源眼睛都红透了:“傅云舒,你放手!” 傅云舒充耳不闻,又按住一根手指,重重一掰,冷声道:“解药在哪儿?” “在、在、在抽屉里!”村长又一声惨叫。此刻楚源终于赶到,一脚将人踹了出去:“滚!” 村长眼见着不占优势,捂着手指屁滚尿流地逃了。 傅云舒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肩膀上的伤口不深,只缓缓殷出了一点血色。楚源没有拉他,只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傅云舒不以为意,自己捂着肩膀爬起身,身上的灰土来不及掸掉,就去抽屉里翻找出解药,来到楚源面前,蹲下身来。 楚源的目光从他渗血的肩头挪到他带着青肿的脸上,声音冷冷的:“你做什么?” 傅云舒没吭声,楚源一路赶过来,方才又用这伤脚踹开门扉,此刻血迹早已渗了出来,他想将绷带解开上药,楚源却冷漠地将脚收了回去。 傅云舒抬起头:“村长说你这脚伤到了骨头,那夹子带毒,会没命的。” 楚源冷笑一声:“他那算什么毒,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就这么不信我的手艺?他往他自己脸上贴金,你就相信?你怎么这么喜欢自作主张?” 傅云舒直起身来:“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没有一点分寸是不是?拼着挨上一刀,就为了这么一包破药?我若晚来一刻,那匕首刺中心脉,你当是开玩笑的?” 楚源此刻气急攻心,斥责根本停不下来:“你自己多少斤两不知道,明知道会吃亏,还非要同人动手?有什么事不能和我商量?我即便伤到了骨头医不好,大不了切了这半个脚掌不要,你非要拼着挨上一刀去犯险?若这匕首也淬了毒,我不在身边,你又当如何?” 傅云舒还有些喘息,肩上疼,脸上也疼,骤然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心下也有些生气,仗着那一点未散的酒气,回道:“你说我不顾惜自己,你又何尝顾惜了?半个脚掌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楚源冷哼道:“你就是怕我成了跛子!想必照顾我这么多天,早就不耐烦了吧?” 傅云舒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想,他向来不太会表达激烈的情绪,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喘息了半天,终是忍不住,扭身便走。 楚源怒道:“你做什么去?傅云舒!你给我站住!” 傅云舒脚步都没顿一下,他腿脚好,此刻在气头上,自然走得飞快,楚源没料到他说走就走,一个人瘸着脚杵在后头,愤愤将手中药包掷在地上。 * 天光乍破时,起了一阵风,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傅云舒茫然地睁开眼睛,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昨夜他愤而出走,无处可去,自己七拐八拐地找了个背风的山坳。身上的酒气散了大半,挨了拳头的地方缓缓现出痛楚,他背靠着大树,整个人陷在层叠的落叶里,仰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呼出一口浊气。 折腾了大半宿,许是酒气作祟,他整个人都有些眩晕。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焦急得嗓子都喊哑了。 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傅云舒揉了揉额头,抖落满身树叶,慢吞吞起身回转。此刻时辰尚早,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小木屋的门,床褥整齐冰凉,昭示着昨夜根本无人睡过。 楚源去哪儿了? 他茫然地找了一圈,却在小厨房的门口愣住了。 厨房内狭小的灶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菜一汤——正中央是烤得外焦里嫩的野兔肉,旁边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烧素菜,还有一道红艳艳的麻辣兔头,灶台的最边沿,是一份野生菌汤。 那本是昨晚楚源准备的、一起过中秋的晚饭。 此时这些菜早已经凉透了,色泽也失了大半,虽一口未动,看起来也不再让人有什么胃口。傅云舒却盯着它们看了半天,想起昨夜楚源让他来小厨房烧水,他嘴上答应,实际上连厨房的门都没进,不管不顾地就跑了出去。 楚源的脚还伤着,流了那么多血,晚上没回来睡觉,能去哪儿? 傅云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村长家,结果村长昨晚跑了之后,明显也没回来,家中还是昨日里打架后那个德行——桌椅散乱,杂物遍地,门扉还掉了一半儿,活像是遭了贼。 傅云舒这回没了主意,只得挨家挨户敲门去寻。 邻里们睡眼惺忪:“小傅先生回来了?你大哥昨儿夜里挨个敲乡亲们的门找你,担心得不行,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回家?” “楚先生,见了啊,昨晚还来这找你来着……你们兄弟怎么回事,昨天他找你,今天你找他的,还没碰头呢?” “楚先生昨日的确来过,说是来找你,后来就不知道了……” 傅云舒的心揪了起来,他茫然地往回走,却在小木屋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楚源显然也是刚刚回转,一脸倦容,手中还拄着一根拐杖,见到他明显愣住了,却站定在他身前不远处,不再向前。 两人相对而立,傅云舒愧疚道:“楚源……” 楚源瞪了他半天,拐杖也不要了,扭身一瘸一拐地走了。留傅云舒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