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顾念东在浴室里冲了个凉。他本没有打算用洗发露沐浴露之类的东西，但他无意之间看到了沐浴露的味道。

    香橙味儿。这叫他咋个拒绝？不仅可以让身上飘满苏琪的味道，还可以减轻苏琪对自己的厌烦。

    所以他很心机地偷偷用了一点。

    至于浴巾什么的，他当然不敢乱动。但他看到了挂在镜前的一条淡黄色长巾，巾角的小狗图标很明显。

    这是个牌子吗？顾念东心生疑惑，苏琪…好像很喜欢这个牌子的日化。不过也可能，是苏琪喜欢小狗。

    简单冲了凉后，顾念东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上身裸着，下身缠着那条浴巾。经过苏琪房间时，他听到里头叮叮咣咣的，动静宛若二哈拆家。

    就在门口敲了两下。

    闻声门开，见到顾念东湿漉漉地裸着上半身，苏琪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去。

    “你要干嘛？能不能把衣服穿好了再来找我？”

    “我没衣服了。你不是嫌我先前的衣服臭吗？我洗完了一闻，还真是一股油味儿。”

    “哼。现在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下水道了吧？”

    “所以…”

    苏琪转身，从床头拿出一件灰色的外套，盖在顾念东头顶。

    “拿走啦。这本来也是你的衣服，之前，之前一直忘记还你了。”

    他继续收拾自己的房间了。顾念东拿下头上的外套，已经有点缩水了，上头隐约飘散着两种信息素的味道。

    这件衣服，他还留着。顾念东在脑海中回想着，自己是如何把这衣服留到苏琪这里的。

    同样留给他的，还有一个吻。

    苏琪正垫起脚尖，一手扶着书柜边沿，一手伸出，触摸书柜顶层的书，衣袖垂下，露出他光洁的小臂。顾念东立刻到他身后，轻松地替他将那本拿了出来。

    “哇，这个风格的书你也看？你胆子够大的。”

    书被苏琪夺了过来，丢到了行李箱里。

    “你还要拿哪些书？我帮你取。你个子太小了。”

    苏琪正想反驳顾念东，165的个头是omega的正常身高，但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顾念东的身体的贴靠。他站在自己身后，两手按着自己的肩膀，少见多怪地读出来这些书的书名。

    “，这个你不用拿，我家也有。…这不是言情吗？苏琪，你还看这种？”

    苏琪甩甩肩膀，身子闪到了一侧。

    “…第二排左数第一本到第六本。”

    “收到。”顾念东将书取了下来，堆放在苏琪的行李箱里，苏琪这会又转移到了床铺上，他爬上床，从床头拉出来几件单薄的干净衣服，又跪坐下来，一丝不苟地叠好。

    看着苏琪叠衣服的背影，顾念东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以后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住一块之后，如果日子也能这么有生活气息该多好。

    当然，前提是苏琪不要讲话。挺好一个甜O，就是长了张嘴。

    “你冲着我傻笑个鸡毛？拿了书就滚开。”

    “…你要是个哑巴该多好。”

    “你说什么？！”

    “没没没，我不讲话了，我去外面等你，你有啥要帮忙的，就叫我。”

    顾念东转移到了沙发上躺好，这会是凌晨两点半。都市传说里，凌晨两点半是百鬼夜行的时间点，好多奇奇怪怪的邪事会在这个时间点发生。苏琪的居所布置本就以冷白色调为主，客厅的清灯还忽眀忽晖的，多少有些森煞之感。

    但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的声响，可以及时地化解这种隐约的恐惧。酒劲约莫着上来，顾念东想着许多从前和苏琪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概两小时后，苏琪将一切行李收拾停当。

    他的耳朵里，早就听到沙发上传过来的断断续续的鼾声了，虽说不能算很大，但总会让苏琪经过时忍不住踹两脚。

    “喂，你打呼噜打的吵死人啦！”在沙发尾，苏琪抬脚踢了下顾念东的小腿。他立刻停止了打呼，迷糊地哼了两声，翻身向里接着睡，裹在腰间的浴巾落了下来。

    苏琪的眼睛便难以移开了。他悄悄走到沙发背，默默看着顾念东在暗处的睡颜。

    他有白发了。鬓角处特别明显的几根。后脑勺也有。大学时，苏琪不记得顾念东是少白头的。

    看来这些年他也辛苦。人都说计算机大厂拿命换钱工作，这样的劳苦程度真不是盖的。不过他身材保持的还算不错，一个月前被他抱在床上时，苏琪虽说神志不清，但醒来后身体是有感觉的。

    他的拥抱很温暖，让人可以安心地靠上去。就像当年大学时的一样。

    苏琪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和耳垂，红热异常，可知他的确喝了不少的酒。

    “别闹了，老婆…睡，睡了…”

    在脸颊上温柔抚摸的手触电般缩了回去。“老婆”？这个称呼必定不是称呼苏琪的吧。苏琪自己心中有数，哪怕顾念东醉着酒，能被他叫成老婆的，恐怕也只有他的女友陈淼。

    他把那条浴巾盖在了顾念东身上，又把客厅的空调关上，便躺回了自己房里。

    他没听到沙发上的顾念东，在他把房门落锁后的另一句梦话：

    “老婆，祝…住我家，睡一起好不好？”

    一觉醒来。晨光明媚地透过窗帘缝隙泻过幽静的客厅。

    顾念东是自然醒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苏琪的味道，比任何品牌的褪黑素更加好用。

    苏琪本人正换好了防晒衣物，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听到顾念东的哈欠声，他衔着叉子回头：“懒猪，你可算醒了。你自己看表。”

    顾念东扶着脑袋，艰难地坐了起来。

    十点了！从两点开始算起，还真是八小时健康睡眠。就是这脑瓜子嗡嗡的。

    “…哎呀，你怎么不叫醒我。这样耽误很多事情的。”

    “我不忍心叫啊！”苏琪偷偷在心里说。他知道顾念东累了，才希望他多多睡一会。

    “我叫了货拉拉。把我的行李和书一齐运到你家。我还有辆小电驴，要骑过去。”

    顾念东在沙发后头蹬上了裤子。他走到餐桌前，还有一只餐盘里夹着一片三明治，以及一杯牛奶。

    “给我的？你好贴心，我还有早饭可蹭。”

    “哼。赶紧吃，吃完了出发。”

    “那等会我骑着车带你走。你的小电驴能带人吧？”

    苏琪觉得这个问题太傻，懒得回答。同时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昨晚顾念东的那句“老婆”的怨怼。

    他于是刻意强调着：“我再重申一遍。到了你家，我们各过各的。这孩子一生出来，我就会带着孩子搬回来。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交集，除了孩子。”

    顾念东正往口里塞了一大嘴三明治，一听苏琪的要求，他被噎到，鼓着嘴咳了起来。

    “…你是猪啊！快喝点牛奶进去顺一下！啧。”苏琪跑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背，等到他喝了一大口牛奶咽了下去，才拉起苏琪的手。

    “不是说好了以后都住我家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走？”

    “你撒开我！我凭什么以后都住你家里？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工作，我要好好的把这个孩子扶养长大。”

    “…所以，请问你的这些要求，和我希望你能永远住我家，有任何冲突吗？”

    苏琪甩开了顾念东，坐回了自己座位上。“到了你家住，生一个孩子，什么都要你来养我供我…那我算什么呢？我是孩子的妈妈，我还能算什么呢？”

    两人噤声。顾念东从苏琪的碎碎念里听出了一丝埋怨。

    饭后，行李被货拉拉带走。顾念东和苏琪一起坐上了车，苏琪在后面，顾念东不敢骑太快，遇到减速带和施工地界，他都要下车推着走。

    “我没那么娇贵。”苏琪吐槽他。

    “你抱着我呗，这样坐的更稳当。我也不用一趟趟下来推了。”

    “才不抱你。”

    走到长街绿道上，这阵人少，车速缓慢，竟也兜起了风，让人身上凉爽。顾念东就主动劝起了苏琪。

    “你以后不要总生气。有话好好说嘛，每天都想个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这样对你的身体很不好的。…我是真心实意地担心你。”

    一个从面包车后绕出来的人突然间跑出来，顾念东迫不得已来了个急刹。苏琪和他的背撞在了一起。

    “你没事吧？”

    一双手环上他的腰。苏琪还是贴在了他身上。他能感受到，苏琪身前的两片柔软，断断续续地，点触到他的背。

    “喂。你，你和你女友，是怎么分的手？”

    “你真要问？唉，行吧。反正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我有个病，就是瞎鼻子，没办法感受别人的信息素，这玩意治不好，天生的。我从前跟你说过的，我对陈淼没感情，自从毕业后，我们感情一直不太行。后来，她把我绿了。”

    “就分手了？你这是什么龟男行为？是她绿了你诶！你就不和她讨讨说法？”

    “我讨什么啊…”顾念东叹了口气，“本来我也对不住人家，耽误了人家这么多年青春，而且一次都没碰过她。我最后赔了她十五万，权当补偿了。”

    “什么？！”苏琪义愤填膺地要跳车，“凭什么？凭什么要你赔给她？她当初死乞白赖地缠着你，就应该承担起有一天发现你根本不爱她的风险，承担不起就不要谈恋爱啊！再说了，什么叫你耽误了她的青春？你的青春就不叫青春了？而且她真的被耽误了？她不是一早就把你绿了？你好歹在这段感情里没有肉身出轨过吧？十五万啊大哥，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这语气好像给出去的十五万不是顾念东的，而是他苏琪的。顾念东本以为苏琪要拿这事耻笑他一番，却没想到，他是完完全全站在他这边的。

    “我还以为，你作为omega，会帮着陈淼说话…”

    “这和我是不是omega有关系吗？”苏琪打了一下顾念东的背，“这件事明明是她错的更离谱，却找你要精神损失费，简直是荒唐！你也是，居然想都不想，就答应给钱了！十五万…你真要把我气死了！”

    顾念东却释然：“没事，就算没了这十五万，我卡里养活你和孩子的钱，还是有的。”

    车子七拐八拐，总算拐进了顾念东所在的小区。这小区是近几年新建成的，所以入住的人家还不算太多，绿化做得相当不错，高大的杨树立在路两边的草坪之中，每两排楼之间便有一处小广场。最中心，竟然还有一个微型音乐喷泉。

    打从进入小区里，苏琪才明白自己为顾念东在意那十五万的行为有多蠢。这种小区算不得高档，总也是要年薪四五十万的人才买得起的，他这种低端的小社畜，当然想象不了。

    且他在跟随顾念东上楼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顾念东的另外两个大料：他讲他无法感知他人的信息素，也就是说，自己的信息素也无法让他动情，可一个月前的那晚，顾念东还是和他滚了床单；另外，顾念东还说他从来没碰过陈淼，这不就意味着，那晚，是他的第一次么？

    户型是一梯一户的。顾念东家住五楼。他家里还算整洁，就是装饰什么的简单的有些过头了。

    “呃…”顾念东从鞋柜里拿出了他的拖鞋给苏琪换上，“这样，你先在家里收一收你的东西，过了廊道最里面是卧室，你可以把衣服什么的都放在里头，然后…如果你有想吃的东西，就去冰箱里随意找。我这回去门口的超商，买一些生活用品给你。”

    说完便走掉了。留苏琪一个人在这大房子里游荡。他换上了那双拖鞋，有些大，是单调的藏青色，会是顾念东这种审美残疾的直男喜欢的颜色。他先看了眼书房，里头有一大排书柜，其中存着各式各样的书，随手拿出一本，上面都被写的五颜六色的，全都是顾念东自己的笔记。与书柜对着的是台电脑。又逛到卧室，苏琪心中一惊，床上用品齐全，桌子上电脑台灯笔筒书立什么都有，这明显是顾念东自己的房间。

    确切地说，应该是顾念东和他前女友的房间吧。苏琪拉开了床头柜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盒没有拆封的避孕套。

    虽然听了顾念东的表述，他愿意相信顾念东已经和他女友断了干净，可一想起这张床曾经被陈淼睡过，他心里就说不上来的拥堵。

    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推进了空荡荡的次卧中。

    厨房才最是让他无语的地方。他打开冰箱，里头除了半袋没吃完的鸡米花，两听青岛啤酒，几袋子抹茶三明治，再没别的东西了。没有一个是他这个孕夫可以吃的。

    这个家，真是一点点曾被一对情侣一起住过的生活气息都没有。苏琪开始体会顾念东的那些话：或许他是真的，和陈淼在一起时一点感情都没有，这样子没有感情基础的同居，最后的分开，也是必然。

    临近中午，还不见顾念东回来，家里又没有食材，苏琪决定自己点外卖吃了，就在这时候，门外密码锁响了起来。

    顾念东拎着两大包炸药一般的东西回了家。

    “…大哥，你是去抢银行了？你买这么多干嘛？”

    “嗯？没有多少的。你瞧，都是生活必用品。”顾念东将袋子拆开，套出里头的东西，有拖鞋，睡衣，毛巾，浴巾，洗漱用品，这些日化无一例外，在边角处都有小狗的图标，而且苏琪拿到手里才发现，顾念东买的都是两套的情侣款。

    “你…”苏琪若有所思地抬眼，“买两套有优惠吗？毛巾之类的也就算了，睡衣拖鞋我自己带的就有，你这不是花了冤枉钱么？”

    “额…这个嘛。”顾念东编着理由解释，“我看你家里的毛巾都是这个牌子的，恰好这个牌子今天搞促销。我是想，我从前的睡衣被子什么的都该换了，就顺便新买一套。再说，咱俩住一起，穿情侣装也没什么吧？嗯？”

    “当然有什么！谁跟你是情侣啊…我不穿这些，你拿去退掉。”

    “哎…”

    把东西一丢，苏琪便跑到了次卧里面。顾念东又追了上去。

    “你睡这屋吗？你干嘛不睡我房间？”

    “…我为什么要睡你房间？难道我们要睡一起吗？我就住这里。”

    苏琪已经开始把行李箱里的衣物往空衣柜里挂了。顾念东看拦他不住，就把他的衣服又都收到了自己房里。

    “喂！你做什么？”

    “你不想和我住一起，那你住我房间，我来次卧睡，这样可以吧？”

    “…顾念东，你这样折腾什么劲儿啊？我本来也算是在你家里暂住的，住次卧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那些衣服被一件件排好挂着，顾念东自己的衣服，被他取了出来。

    “次卧的空调不太好使。从前，陈淼一直住次卧里，因为空调的事，她跟我吵过好几回了，说我不关心她，我当时要和她换房住，她也不肯的。”

    “…”

    “另外，次卧也还得打扰一下，铺床了才能住人。我房里这些都是现成的。你不愿和我睡一张床，那你就先自己住着。”

    “其实…”

    “我刚买了菜。我想想，你怀孕了，不能吃油腻的，我给你，嗯…给你煲个蔬菜汤吧，主食就吃蛋饼。”

    苏琪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顾念东心头隐忍的失落。他有些后悔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拒绝他买的衣服，拒绝他邀请的同住。

    其实自己也想的，不是吗？这些年来，苏琪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这个暗恋了好多年的alpha，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同意搬来他家里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