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寒梅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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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江月楼还未开张,三三两两的顾客却已在楼外驻足等候。 大厅里难得空荡清静,萧玖正站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突然间,他眼前一亮,见一个青衣人从楼梯处急匆匆的快步下楼,绕过漆红的梁柱,来到前堂。 他半抿着丹色薄唇,眉心微蹙,慌乱之中,似在躲避逃离着什么。 “…师叔?”萧玖见他出现,连忙挥手开口招呼道。 “…?”云青崖这才停步一愣,迟疑片刻后上前道:“小玖,原来是你啊。” “师叔你原来还没走啊,这是咋了…走这么急,不如吃个饭再走?”萧玖挠了挠头问道,他许是在人在间呆了太久,竟连神明无需食凡物都忘了。 云青崖闻言叹气道:“不必了,我好像被什么魔缠上了,准备去找个道士帮忙画个驱邪破秽的符。” “…嘎?”萧玖反而更加疑惑了,扯了扯头发也想不出这话中之意,于是只得正色道:“那好吧,不过师叔若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就来江月楼。” “多谢,对了,还有一事,若是从楼中遇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金纹黑衣的人,记得知会我一声,但莫去招惹他…”云青崖边说边轻揉了下眉心,一双碧眸竟透出几分严峻与无奈。 萧玖乖巧应道:“知道了师叔,但穿黑衣之人如此多,我就算看见了估计也认不出啊。” “不,这个人很特别,你若见过就定不会再忘记了,他身上有种与旁人不同的阴沉厉气,总之是很危险的家伙。” 萧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待他说完,晶亮的棕色眼珠的忽然滴溜一转,打趣道:“嘿嘿,师叔,他不会是你的风流债吧,所以你才一晚上都…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迎头的一记爆栗打断了,云青崖曲指敲了敲萧玖的小脑瓜,无奈笑道:“真不知道你和小月儿每天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辰时已过,雪停,楼外日晖渐明,温润清灵,纵使华光万丈,但这世间亦有潜藏的阴郁暗庭,大抵是光照不到之处。 云青崖只身离开了江月楼,在熙攘的早春集市里兜兜转转,待日已中天,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上清峰。 薄雪未化,晨雾未散,太虚观依旧中寂静清冷,观中焚香青烟缭绕,倒真应了那句“炉香袅孤碧,云缕霏数千。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大殿,直奔后山偏院,步履轻快,青袂翩飞,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而入。 云青崖刚落地,眼前之景就让他微微一怔:只见院中白梅树下,银光照雪,谢陵风一身霜色道袍执剑挽花,他身姿如孤鹤傲然屹立,其凛然的剑式更是行云流水,势走龙蛇,挥刃成河。 待云青崖站定细观,才发现那位白衣道君原来是在用剑扫去梅枝上的积雪。剑气如风,拂霜贯日,无尘剑刃所及之处,白霜尽散,只余下朵朵寒梅含蕊初绽。 以剑扫雪,却能不伤梅蕊分毫,实乃精妙至极! 此等剑法,就连云青崖也很难做到,虽然自己一直觉得剑乃百兵之君子,但毕竟是锋厉的武器,想要收放自如亦是十分困难。 而谢陵风,不愧是能得外人称其为“剑尊”者,他或许早已超脱于炉火纯青收放自如的剑技,只因他本人就是一柄藏锋之剑,“道为其心,身为其剑,以道正心,以身论剑。” 待积雪除尽,谢陵风还剑入鞘,缓步走到云青崖身侧开口道: “…回来了?” 直到耳畔响起清冷熟悉的声音,云青崖才从悠悠回神,低声应道:“嗯,陵风你方才是在…? “昨夜雪大,晨起见梅枝都被压趴了,甚为可怜,于是便给它们清理了一番。” 云青崖闻言抬眸对上他淡如冰的眼眸,望着那俊逸绝伦的面庞,竟又微微失神了片刻。 忽得想起,昔日在西陵之时,谢陵风曾斩杀过一名被称为“剑鬼”的穷凶极恶之徒,他称自己的剑为杀人之剑,却称陵风的剑为活人之剑。 强者之剑可杀戮万物,亦可生发万物。如此,云青崖似乎更加明白了谢陵风的强大,自己或许只能望尘莫及。 “…青崖?”谢陵风见他一双碧眸微睁,神色似是慕羡,又呆愣愣地望着自己,顿觉有些好笑,不禁想起昔日教徒弟剑法之时,他们眼中亦是如此。 堂堂西海青鸾仙君,竟和后辈一样露出稚嫩懵懂的神情,怎能不让谢陵风发笑?于是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抬手抚过云青崖柔顺如丝的发顶: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云青崖忽觉头顶传来的暖意,见他竟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忍不住脸颊微红,连忙提了提手中的东西,转而道:“咳…对了,陵风,我可是跑了几家店才买齐的,走吧别凉了。” 他本欲提着袋子转身进屋,没成想谢陵风低首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吃,径直伸手接了过来,在云青崖惊愕的目光中朝门内走去。 “…??” 谢陵风方才还在执剑拂雪,那双冷白又修长劲瘦的手,下一刻竟提着满满几袋东西。云青崖眉梢一跳,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合感,大概是…他好像把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把拉到了凡尘中吧… 道观偏院内,虽然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低矮的床铺的正对窗棂,床边矮桌上点着清雅沉静的焚香,一切井然有序。 谢陵风端坐在桌边,执杯饮了一口苦荞茶,开口向刚进门的青衣人道:“坐。” 云青崖轻轻阖上门,挪坐到他身旁,望着他冷峻如刀刻的侧脸,颇为期待地笑道:“这茶如何?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 “嗯,尚可。”谢陵风依旧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只是面上清冷的神色在荞茶飘香中微微消融,在薄唇边留下了若有若无的浅淡暖意。 “能得谢道长一句尚可,也不枉我跑了好几个铺子!”云青崖捻了一块桌上素盘中的桂花糕,弯唇露出温和清甜的笑容。 谢陵风闻言微怔,指尖轻抚着杯沿,叹气道:“…你不必如此,若是买不到也无妨。” “哎?这可不行,放心好了,这天下难不成还有我这昆仑信使买不到的东西,更何况,堂堂西陵王城,若是连几个小吃都买不到了那岂不是人朝就要完蛋了。” “…又在胡言。” 谢陵风心道如何能从这等小事看出人朝衰落,也就只有云青崖能有这等奇特的随想了。他不禁眉峰微蹙,原本冷淡如冰的神色变得有几分无可奈何。 云青崖却最喜他露出这种无奈的表情了,不由得哈哈一笑,又伸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他:“谢道长你要不要尝尝呀?” “不了,我不饿…嗯?”谢陵风本欲拒绝,抬眸忽见那人伸过来的腕上泛红,似有交错的伤痕,他心中大震,立刻捏住云青崖的手腕,厉声道:“你这手上怎么了?” “…啊?”云青崖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个没抓紧,手中桂花糕摔落到了桌上,随即听到谢陵风惊怒的声音传来,心中大感不妙,都怪自己心太大,忘了处理赤劫链留下的捆痕。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陵风?!”话音未落,云青崖的腕间就隐隐作痛,谢陵风似要生生捏断他的手一般用力。他抬首见面前白衣人脸色铁青,幽深的眸中怒火中烧,竟夹杂着几分陌生的冰冷,让他不禁有些慌乱: “怎么了…唔!” 谢陵风见他敷衍自己,顿时气极,攥紧他的手腕,起身一把拉起云青崖,毫不犹豫的将人拽到身旁的矮榻之上。 “陵风你要做什么…别!”云青崖被迫半躺在床铺上,下一瞬居然看到谢陵风也倾身上榻,压在自己身上,又抬手曲指,飞快地点了自己的麻穴。 如此,云青崖连动动手指也做不到了,只得任身上目光如碎冰寒棱般冷厉骇人的谢陵风指尖一勾,轻易扯开了他胸前单薄的衣襟。云青崖浑身一颤,开口制止道:“…不要…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