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睡前故事
入夜,就该睡觉。只是这荒郊野岭的,能睡的地方只有几处窝棚和几张草席,条件不可谓是不差。虫鸣滔天,湿气遍布,别说现代被空调煤气自来水给伺候的单哉了,就连习惯席地而睡的祝雪麟都因潮气而难以入眠。 于是乎,睡不着的青年主动承担了守夜的工作,至少在他心里,自己这副年轻的身子再怎么造作都垮不掉。 同样是“娇生惯养”,曾居住皇宫的郎子平不说受不受得了,他的属下是绝不会允许一国之君住在这种地方。对他们而言,舒适度倒是其次的,主要是野外虫莽过多,一个不小心把陛下给造作死了,他们是有一百颗头都不够砍的。 “看来今夜又无法与你共寝了。”郎子平温笑着,拿拇指擦了擦单哉的眼角,低头想要一个离别吻,却被单哉用手指挡住了。 “我就照顾你一次,你就蹬鼻子上脸?我这不亏了嘛?”单哉不满道,嘴角却挂着笑,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在里头。 “不亏,我会让你满意的。”郎子平握住单哉的手继续索吻,那黏糊糊的样子叫后头低眉顺眼的仆从纷纷窥视,吃瓜的本能让他们万分好奇,这一段闻所未闻的奇怪姻缘究竟从何而起。 他们不知道的是,郎子平索吻之时,二人还交流着悄悄话: “我白日刚和你亲过,可不能让‘他们’起疑啊。” “吼吼,这就是你小子的目的啊?”单哉被捏着下巴,被迫仰头同郎子平对视。但单哉面色从容,气势上竟隐隐压过了郎子平,未免叫眼前这位“主角攻”显得逊色。 “但我可不能惯着你啊,我的好大儿们还在后面看着呢,要是带坏了小孩,你负责?” 【说得好像你平时有避着我一样!】耀澄极其不满地跳了出来。 “我负责。”郎子平低笑一声,不顾单哉不满的凝视,在人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我不介意给他们当妈。” 单哉被郎子平的无耻给逗笑了:“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吧,老变态。” 一再索吻失败后,郎子平在仆从的催促下上了马车。而单哉伸着懒腰回到了属于他的窝棚,挨着某只浑身散发着酸意的慕思柳坐了下来。 他们今晚会在这过夜——十分简陋的地方,却是慕思柳亲手搭建的,属于他和单哉的小窝。 “所以,这是你为我们搭建的小家。”单哉微笑道,“我很喜欢。” 单哉的话语如箭矢一般穿透了青年的心脏,让那嫉妒的阴云散得一干二净,满心欢喜,等单哉一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单哉被慕思柳猴急的模样逗得哼笑不止,一边“啧啧”地亲着,一边脱下漆黑的外袍铺在席子上,好让自己被扑倒时不用那么疼——哦,对,他也不会疼,但脑浆晃动的感觉总归是不舒服的。 出乎单哉意料的,慕思柳没有恶犬扑食,而是亲到一半泄了火,抱紧单哉,让男人嗅见了他身上泥土的气息。 夜不深,山林的虫豸尚且嘈杂,空气也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这样的环境令人烦躁,却无法打扰沉默相拥的二人,这仅属于他们的温馨时刻。 单哉大概猜得出慕思柳为何会如此反常,却不打算出声安慰,只是一下下地顺着慕思柳毛茸茸的短发,安抚他,催他入睡。 二人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单哉觉得青年差不多该睡着,准备抱着他一起躺下时,慕思柳突然轻声开口了。 “单哉……我还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嗯?”单哉动作一顿,笑道,“还介怀呢?” “还有好多问题没有解决……这实在是太荒诞了,我现在一闭上眼睛,都是那山洞里的血肉白骨……唔……” 慕思柳强忍着恶心,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好感受单哉的存在,强迫自己不要因为这荒谬的经历而感到害怕。 “我一开始以为,是行者因走火入魔而自相残杀……但客栈离这又不远,清醒的人中也有高手,不论是逃跑还是求救,都不应当会落得这般下场……如此想来,便只能理解为,他们被自己人给困住了……亦或是,因为劫了那些金银首饰而畏罪潜藏……我、我不敢想……” “那就不想了。”单哉摸上慕思柳的脑袋,安抚着自己的好男孩,温声道,“这当事人还没发话呢,你在这胡猜不是自找没趣嘛?睡吧——要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嘛?” 慕思柳犹豫了一瞬,他讨厌被单哉当作小孩,但自己这样本身就挺逊的,想了想,干脆一逊到底,鼓着腮帮子点了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让单哉得意地哼笑两句,抱着自己的男孩,望着那在风中逐渐显现的星空残片沉吟片刻,将睡前故事娓娓道来。 很久以前,有一只胖母鸡。母鸡很老了,她无法再像年轻那样下蛋,因此,她的主人磨刀霍霍,准备将她杀了上桌。 母鸡很害怕,她四处去寻找求生的机会,却没人肯怜悯他。绝望之下,老母鸡决定在死前去外头散散心,而就在这散步的路上,她在路边发现了一颗被遗弃的蛋。母鸡渴望生存,她灵机一动,将那颗蛋带回自己的老巢,假装自己能继续下蛋,这样就不会被主人给杀掉。 但,捡蛋的机会哪有那么多?母鸡成功活过了第一天,第二天又该怎么办? 母鸡心急如焚,却也冥冥中知晓了答案。她开始从其他鸡舍的母鸡那里找蛋,再假装那是自己的蛋孝敬给主人。她的小聪明当然骗不了主人,但主人又哪里会在意那么多呢?他们只需要足够的蛋就够了。 有一天,她运气很好,又在路边捡到了一颗蛋。那颗蛋看起来生机勃勃,甚至还会一动一动的,怎么看都是即将孵化的征兆。但母鸡没想那么多,她将那颗蛋带回自己的窝里,放在屁股底下等着主人来收。 结果,第二天,那颗蛋的壳裂开了,一条小蛇从那蛋中孵了出来。小蛇吐着芯子,第一眼看到了母鸡,便把母鸡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但蛇是鸡的天敌,母鸡应该把他啄死。 但母鸡没有那么做,因为小蛇很亲近她,哪怕她威吓这新生儿,小蛇也不会害怕。 母鸡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没人知道,但她决定带着小蛇走了,离开鸡舍,拖着衰老的身躯,独自去抚养这危险的孩子。 蛇被母鸡养大,自然也觉得自己也是一只鸡。他学着母鸡的样子去老老实实地吃虫和谷子,但怎么都吃不饱。于是,他自己学会了捕猎。 蛇这种动物啊,长得很快,狩猎的诡计刻在他的骨子里,因此,他顺从本能捕到了猎物,填饱了肚子。 然后嘛,狩猎后的小蛇染上了一身血污回家,被生气的母鸡打了屁股——嗯?你问蛇哪来的屁股?别在意这种细节嘛。 小蛇学会了填饱肚子的办法,却也知道母鸡不喜欢自己跑外头狩猎,于是他办事总是悄悄的,不让母鸡为他担心。 后来嘛,小蛇遇到了大蛇,我是说,大蟒蛇,他们的牙齿很锋利,远远不是小蛇能够相比的。 大蛇们叫小蛇回归族群……好吧这一段没什么意思,总之,小蛇怕这群家伙惦记自家那只又老又肥的老母鸡,没答应,还跟他们打了一架…… 这一架打得可狠了,小蛇浑身是伤,老母鸡都心疼了。但自那以后,母鸡再没有阻止小蛇的狩猎,于是小蛇就越吃越多,越长越大,最后嘛…… 嗯,我想想,最后的话……果然还是老母鸡仗着长成大蛇的小蛇,独霸一方,就连老母鸡当初的主人都要忌惮她三分呢! “什么玩意儿啊?!” 不见起承转合的故事让青年满头问号,直接从床褥上坐起来,白天沉重的经历也因此被他尽数抛到了脑后, “你这故事……你想表达什么啊?” “什么表达什么?”单哉搂着慕思柳的细腰,闭着眼睛低笑道,“睡前故事不就应该无聊到催人入睡嘛?” “……稀烂。”慕思柳无话反驳,只能刻薄地评价一句,然后背过身,以此表达他对单哉叙述能力的不满。 “哎呀呀。”单哉睁开一只眼,挪了挪身子,重新贴上慕思柳,从后方轻轻抱住了他,惹得青年忍不住脸红,变扭地蠕动了一下,勾起一抹羞涩而欢心的笑来。 外头的风终于吹走了些许湿气,二人闹过一番后也都困倦不已,不论思绪何等冗杂,此刻都忍不住眼皮子打架。 “小柳子……”单哉蹭了蹭慕思柳的脑袋,沙哑的嗓子带了鼻音,简直是最棒的催眠剂,“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只要你不离开我……”慕思柳下意识地握住单哉的手,紧紧攥住,“不……就算你要离开,我也不会允许……你是我的妻,你逃不掉的……” “哼哼,真是霸道,不愧是我养的,有样学样……” 单哉亲了亲青年的头发,漆黑的眼眸中流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是……他的孩子……他单哉的孩子…… “小柳子。” “又怎么了?” “叫爹。” “你还没放弃呢?” “叫一声又不会死。” “不叫。” “叫。” “娘子。” “切,没意思。” 单哉撇撇嘴,抱紧慕思柳,闭上了眼。 虫鸣不止,深夜的山里偶尔还有野兽德嚎叫传来。但这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了。 男人并又一次沉入梦境,并又一次听到了那场雨,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看到了那双绝望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