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共情

    凌负远忍着笑由下往上看他傻兮兮的翻柜子，终于叹道：“唉别找了，没多大问题。”

    郁垣听出他语气中含着的取笑意味，不太开心地低头看了他一眼，说：“等我。”

    还没等他问出这话是什么意思，郁垣便拿起钥匙跑出了卧室，接下来便是一阵关门声。直至多年以后，凌负远还对这一幕回味无穷。

    卫衣被风带起，露出一节劲瘦腰身的少年感，永远都会让人在不同阶段疯狂心动。

    凌负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怅然若失，晃了晃脑袋才发现头真的有些胀。他撑起上半身靠着，在床头柜发现了自己的手机，心里对郁垣的细心感到有些惊喜。

    他想了想，给他儿子打了个电话。

    “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和你亲妈住一晚上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凌飞弈才小声说了句：“我和她不熟。”

    “以后还是别叫我爸了，乖乖叫舅舅。”他无声叹了口气，“她是你的生母，也是我的亲姐。”

    凌康宁做好了晚饭，正站在凌飞弈房间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叫人时，听到房间内骤然响起的男孩的吼声。

    “她没养过我一天！是你把我养大的，凭什么我要认她？！”

    “那我们一个月光吃方便面的时候呢，她怎么不来认我啊？！”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握在门把手上的手背上落下一滴又一滴液滴，烫地她登时收回了手。

    凌负远鲜少听过凌飞弈激烈愤怒的语气，这个外甥从小到大皮是皮了点，但是就是认主，心态倍好，阳光得不像话。如今以如此激进的语气说出如此刻薄的话语，真的让人很难受。

    他顿了顿，“别喊，让她听到了怎么办？她受不了的。”

    “那你呢！老想别人干什么，难道你就过得很好了？”

    不好，一点也不好。

    凌负远想到自己做的课题很可能要被转手了，那一瞬间真的很想发泄一下情绪。可是不行，眼泪是孩子的保护伞，更是成年人的弱点。

    “飞弈，你不懂。如果没有我姐，我可能真的活不到现在。”

    凌飞弈情绪上头了便也口不择言起来，“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时间可以颠覆一切！你真的觉得她还是你那善良乐观的姐姐？”

    “你给我闭嘴，凌飞弈。”凌负远语气冷漠地这么说了一句，突然感觉嗓子更疼了。

    凌飞弈不知道是被凌负远罕见地喊他全名给震住了，还是被那突然响起的关门声吓到了。

    那瞬间他脑海里划过了很多想法，最多的就是后悔。凌康宁肯定听到了，她现在出门了？这么晚了，能去哪里？

    突然，凌飞弈的手机响了下，他下意识点进信息，发现一串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

    “飞弈，妈妈其实自己还有个朋友在青川区，妈妈以后就借住在那里了，今天来是为了给你做一顿饭的，乖乖吃饭吧。”

    凌飞弈猛地站起来跑出卧室，看到满桌子他爱吃的菜，心里仿佛被锤了一下。

    他一下子就有些气愤，谁是她儿子啊？弄的好像是他亏待她了一样。

    心里如此恶毒地想着，手上却狼狈地搜青川区是什么地方。在看到百度跳出来的简介，他才放下心来，一个人默默吃着明显过多份量的饭菜。

    “…不好吃。”凌飞弈顿了许久，低声喃喃了一句，自顾自地又塞了几口。

    凌负远喂了几声，迷迷糊糊间发现对方挂了电话，于是便闭眼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嗡嗡的不清晰，就连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他揉太阳穴的那只手突然被人抓住了，那人握住他的手腕把额头贴了过来，低声说：“怎么这么烫。”

    “嗯？我发烧了？”凌负远有些惊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叔叔要注意身体啊，毕竟都奔三了。”郁垣表情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他没怎么听清说了什么，只觉得少年干净低沉的嗓音冰冰凉凉地划过他的大脑心脏，听着像是在炎热酷暑中被浇了一桶冰块一般舒服，等反应过来后脸一黑，心当真是凉的彻底。

    这孩子说话可真好听啊，还知道委婉的说奔三呢，实际他已经三十了。

    他把手腕抽了回来，懒得理郁垣。郁垣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还以为他听进去了，转身拿了玻璃杯递给他，“先喝药。”

    他看都没看，仰头一饮而尽，喝着味道就是很普通的999感冒灵，以为结束了，结果郁垣递给他一颗草莓软糖。

    要不是他现在反应有点迟钝，他早就要笑出声来了。自己又不是小孩儿，喝完药还要来点奖励什么的。他扯了下嘴角，接过糖把包装撕了塞进郁垣的嘴里，嗓音有些沙哑：“小孩儿才吃这些。”

    郁垣乖乖吃了，有些委屈的嘀咕：“我妈就是这样给我的。”

    凌负远见不得他委屈，赶忙揽过郁垣的头哄他，“宝贝儿是不是被妈妈宠大的啊？还长不大呢。”

    少年一言不发地钻进他怀里，和他一起躺被窝里去了，听着凌负远因感冒显得沙哑又有些鼻音的声音，觉得自己被一股踏实厚重的成熟感包裹住，在这片柔软中越陷越深。

    所以郁垣觉得自己天生就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注定只会喜欢凌负远，喜欢他的冷静自持，他的运筹帷幄，他的成熟包容。即使真的长不大也可以窝进凌负远的怀里撒娇卖乖。

    “才不是，妈妈去欧洲摄影了，我已经有十二年没见她了。”郁垣实话实话。

    凌负远如愿以偿实现了rua毛自由，趁着郁垣没反应过来使劲撸，“妈妈是摄影师？”

    “嗯。”郁垣不满地抬起头看他，却也没把他的手拿下去，“…我不太习惯被摸头。”

    “那你以后好好习惯一下。”他半睁着眼笑着看郁垣，带过这个话题，“那垣垣想妈妈吗？”

    “为什么这么问。”郁垣语气平淡，“她说过会回来的，所以我觉得这没必要。”

    他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实在困的不行便无言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凌飞弈所说的缺乏共情能力到底是什么个表现，但也不好多做评价。从理智上来说这似乎有点道理，他只能说郁垣是把生活和情感拎得太清了，似乎在郁垣的世界里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某种原理去解释，用一串冰冷的代码去表示。

    或许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不正常，凌负远也不是很认同，但是他欣赏这种心态。这世界上可有太多太多自己都无法被说服的事情了，自相矛盾又不可分离。

    他还是没忍住问：“那你爱妈妈吗？”

    “爱。”少年回答地毫不犹豫。

    闻言，他轻声笑了下，便不打算再问而自讨苦吃了。如果是他出远门，郁垣还会想念他吗？毫不怀疑郁垣是喜欢他的，但喜欢与不想念根本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