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识端倪
尖锐的笛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突兀,惊动了邻院已经入睡的秋婧妍,她暗道不好,携了短剑便快步往发声处去了。 她脚步轻柔,多年习武让她身子轻快,半顷就抵达石做的廊门前。 而就在岑雪寻的房前,紫忆正在和黎勋仕说话,她隐去气息,悄悄探听二人的对话。 紫忆两手绞着锦帕,瘪着嘴可怜道:“公子不记得奴家了,连药也没喝,还给谷庄主带走了。”她碎碎念叨:“今个洒的药粉本来是让公子安神的,没想到公子竟刚烈到这地步。” “为了让人安定下来,我可在里面下了不少猛药,什么鸳鸯花,欲心草......”她说着说着,脸颊也爬上了粉色。 黎勋仕语气无奈:“公子记忆有缺,你也不必如此,况且谷庄主在他身边不是更好。” “我还给公子入了唤神针,不知道能不能......”紫忆又绞着手指,抬眼望向他:“若是不行,只能带公子回北边了,只有谷主才有办法。” 对方抬手松了松紧皱的眉间,语气不似初见时那么温和:“在庄主手底下,你想带公子走是不可能的。”他侧身面向廊门,压低了声音:“庄主应该有所怀疑了,不如和盘托出,让他们带公子更好。” 黎勋仕叹了一口气,语出惊人:“庄主和秋副庄主也请随在下去一趟内室吧。” 他话音刚落,秋婧妍便猛地回头,只见谷妄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后,怀里还打横抱着昏睡的岑雪寻。谷妄朝她点头,走出了廊门,与房外的两人打了照面,秋婧妍则跟在他后边。 黎勋仕和紫忆对他微一躬身,算是打了招呼。 谷妄把怀里的人安置在床榻上后,带着秋婧妍随二人来到了黎勋仕房内的机关后的内室中。黎勋仕重新介绍自己道:“在下唤名旬轼,为巽坊坊主,紫忆则是副坊主。” 他颔首示意紫忆,后者将内室暗红漆的檀木柜开了,将里边的锦盒取出来,放在众人眼前的桌上,又从旬轼手里拿了钥匙开锁,这才将里边的物什呈出来—— 一张羊皮纸卷的地图和一块嵌了青金石的玉牌。 旬轼又看向谷妄:“庄主已经猜到了?”谷妄手指搔着下巴凌乱的胡须,道:“知道了大概,比如他的真实身份。” 秋婧妍讶异的看向他,不住脱口问道:“什么身份,我怎么不知道。” 紫忆掩着唇笑道:“秋姑娘还跟我讲过公子坏话呢,也不知道公子恢复记忆后听到会如何做想。” 她先是愣住了,后知后觉的惊道:“你说他是......!他怎么可是能是归公子呢,那副傲气的样子。” 旬轼微笑着将锦盒递给谷妄,道:“非要说的话,公子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先准备了这一切,更深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他指岑雪寻身上的秘密。 他幽深的眼瞳里倒映着谷妄有些惊异的表情,“还望庄主能答应旬轼的请求,把公子带回北方的凝雪谷。” “巽坊的银针看来是没能起什么作用,不然庄主也不会这样把公子带回来。”紫忆用锦帕撑着脸,有些幽怨的睨向地面。 “虽然不能完全让公子打通灵脉,但好歹让一点细碎的东西先回去了。”她的视线转向谷妄。 谷妄顺着问道:“比如?” “某些感情和小部分记忆。” 紫忆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从袖中掏出了一瓶白瓷小瓶,交与他手上,嘱咐道:“此物可解公子身上的药性,不过有庄主在,不用药也可以啦......”她脸上又泛起粉红。 秋婧妍看得呆了,她伸手戳戳谷妄,像炮珠一样连连发问:“为什么要去凝雪谷,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归公子的,这块玉牌有什么用?”作为鉴云山庄的副庄主,她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谷妄把锦盒合上,用指腹抵开她越凑越近的头,回答道:“凝雪谷是雪庭的住处,玉牌是北方的通行令牌。” 旬轼在旁补充道:“玉牌还是凝雪谷的入门令。庄主一行最好不要走漏了风声,之前害了公子的也是训珑堂,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谷妄屈指敲着仍挂在腰间的横刀,忽然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紫忆吓得捏紧手里的锦帕,应道:“前几日庄主去市集里采买物什被坊里的眼线瞧见了,那个马夫也是咱们买通了的,所以......” 旬轼点头道:“所以,此行巽坊和承梅堂也会暗中相助,我们两个组织皆听命于凝雪谷管理,还请庄主放心,”他取下腰间的白扇,“此物可做相认凭证,只要你们到了北方,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秋婧妍接了那白扇,仔细端详几番,未有收获。谷妄却是点了头,道:“我知道了。” 他静默一阵,又问:“那枚梅竹玉佩,到底有什么作用。” 旬轼与紫忆皆是摇头,旬轼说:“我们只是照着谷主的指示办事,详情还要去北方问谷主才是。” 谷望只好放弃。 紫忆连忙道:“我即刻让坊里的伙计准备用品,庄主明日即可启程。”她对众人行了一礼,离开了内室。 谷妄不再废话,领着秋婧妍也离开了内室。 十八岁的小姑娘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扯着他又问:“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认出他来的,喂喂。”谷妄被追问得很是无奈,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道:“他吹响竹笛,我把他带走了后才知道的。” “还有,我母亲教你的礼仪都丢哪去了?”谷妄抱着手臂打量她,“咋咋呼呼,用词不雅。”他言语间颇有嫌弃。 “嘁,夫人教的我都还记着呢,我对外人才端着,对你和郑未宇就无所谓啦。”她鼓着脸,“你带他去干什么了?” 谷妄扬起眉毛,配着他下巴上凌乱且密的胡须,倒是显出些凶神恶煞的样子来了。“小孩子莫问,好了,回去睡吧。”他拍拍她的肩膀,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对了!”秋婧妍回去前还对他说:“往北走还能去一趟咱们鉴云山庄,郑未宇先前还传信让你回去参加夏灯节呢,就在下个月。”她心里数着天数,“再有十四天这样。” 想起庄子里还在坚守的另一位副庄主,谷妄唇角弯了弯:“你回他,说让他准备好来接我们,还有......” “老朋友也在,让他多准备一个房间。”虽然住我的房间也可以,但他好像还不太能接受跟我相处。谷妄有些烦恼的想。 “还有!你这身邋里邋遢的穿着和满脸胡子拉碴的样子也该换换了!”秋婧妍抱着手臂斜睨着他,“小心归......岑公子嫌弃你。”她说完,提着裙子就溜了。 谷妄搓着自己刺啦的胡须,抬头望天。等回去了再说吧,再说,我真的有这么难以入目吗。他低头拉开横刀,就这月光在利刃的反光上端详了一番自己。 也许......这丫头说的不错。 他一边溜达一边思索着自己回庄后的改造计划,片刻就回到了岑雪寻的房前,趁着四下无人,他悄声推门进房。 在床边站定后,他从怀里摸出紫忆给的白瓷小瓶,正疑惑要如何把这液状的药物送进从床上人嘴里,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月光从窗纸中打进来,照着岑雪寻白皙的脸颊,把人衬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样。他忽地坐起来,如蜂蜜般透亮的两丸眼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谷妄。 “你......怎么醒了。”谷妄难得生出了一点被抓包的尴尬之意,不由得往后退了退,他正欲解释,就听到对方语气可怜的问他:“晨望,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那人抬起眼眸,里面竟杂糅着一丝淡淡的蓝色,就像归雪庭那双浅蓝色的琉璃眸子一样。 谷妄心下又是一跳,他不能断定岑雪寻是否恢复了记忆,但对方现在的神态和语气同归雪庭真是相差无几,阔别十年,他沉寂的心又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 “你想起来了?”谷妄缓缓走近了,双手握住岑雪寻的肩膀,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好想你......”岑雪寻抬起头仰望他,轻声道:“你想我吗?”他声音轻得像勾人的妖精一样,和着他那张绝伦的脸蛋,对禁欲多年的谷妄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我......”“嘘,我想摸摸你,可以吗?”岑雪寻头已经靠在谷妄身上,他磨蹭着对方,抬起头相当缱绻的看向自己的恋人。 “我也很想你......”谷妄失控般抱住对方,喃喃道,尽管他知道现在也许不是时候,但知道怀里的人就是自己苦苦追寻多年的人,他就忍不住再多接近些。 就算身上担着再多的担子,他也是个无可救药的普通人,希望在爱人身边过着平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