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逝去的青春啊

    夏季夜晚的微风拂过行人面庞，零点过后，城市里闪亮的霓虹灯一盏盏熄灭，喧嚣渐渐削弱。这个时间还徘徊在街道上的，除了醉酒的小流氓，在垃圾桶间穿梭的流浪狗，还有顾云。

    他两指间默默夹着香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里忽明忽灭。

    当时他17岁，高考前一年，过完生日，他妈在自家浴缸里割腕自杀，血流满了瓷白的浴室，那个时候风流老爹住在情／妇家里，和私生子们演绎天伦之乐。高考前半年，他的初恋家中产生经济危机，公司面临破产的困境，初恋恳求他劝他父亲帮忙，顾云打电话找他爸，秘书接的，说老板在开会，后来顾老爹回来说：“我们顾家是做生意的，不是搞慈善的，不干赔钱的买卖。”初恋家公司破产，她爸爸被逼的跳楼自杀，妈妈带着两个女儿离开C城，后来据说改嫁了，嫁给一个不太出名的企业家。

    多少年了啊，他马上到26岁生日了，从他妈妈离世，到初恋和他分别，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九年，顾云以为自己把一切都忘了，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现在，白芷的出现，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把他靠迷乱生活オ一点点铸成的保护壳撕裂了，露出他千方百计才忘却的痛苦过往。

    顾云的初恋，九年了，他不太记得那张脸长什么样了，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暖阳下碎花洋裙荡起的波涛，回眸时的笑脸，还有最后一通电话里，哀求他父亲帮忙的哭腔。看到白芷时，他记起来了，一样的高高马尾，一张小脸上温柔得体的笑容，喜欢音乐，爱穿白匡威，她们姐妹长得很像，都很漂亮，即便年龄差了7岁。

    舞台上，白芷唱浮尘，唱那颗不配拥有爱的种子，唱那个没有家的孩子，唱那个曾经的梦想和爱情，都是他顾云，已经逝去的青春啊。顾云苦涩的笑了笑，白芷这个小孩儿懂得还真多，好像她亲身经历了一样。

    接下来几天，顾云每天都能收到几条白芷的微信，有时候就是问个早安午安，有时候说她写了新歌，不知道好不好听，有时候顾云坐在吧台看白芷唱歌，结束之后白芷在微信上说你今天的衣服很不错啊，开始走嘻哈风啦？白芷从来不会喋喋不休说很多话，通常是她说几句，等顾云回她，才开始下个话题。

    白芷和所有在校女学生一样，爱用小猫小狗的表情包。顾云有时候盯着她发来的奇奇怪怪的图片嘴角勾起笑意。

    有一天，顾云照常送白芷回家，他说：“你想不想换个地方工作？”

    他这句话有些突然，白芷愣住了，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个朋友做咖啡厅生意，前几天钢琴师辞职，现在不得不重新聘一个人。”看了看白芷的表情，顾云继续补充“这家咖啡店位置也不错，坐落在CJ大学隔壁，旁边还有写字大楼，C大学生、小资白领、商人往来的地方，不过不是很乱，那里的安保工作很好。”

    即便想着以前的日子就让它过去吧，还是想不太能放着跟初恋有关系的人不管，想着靠这样的方法去试探那些他未参与的日子里，他曾经喜欢的女孩是怎样度过的。

    “你一个女孩，在酒吧打工毕竟还是有风险，晚上又那么晚下班，睡不好觉，又比较危险。”顾云打心里对那张脸狠不下心，也对她的身份狠不下心，即便白芷不知道，他还是免不了自作多情。

    白芷惊呆了，然后突然跳起来蹦到顾云前面，大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

    顾云扯了个慌说：“我听陈海说过，而且你的手指很好看，又长又细。”他没注意到，白芷的脸变红了。

    白芷有些紧张，手指用力捏着手里用的有些旧的手机，壳子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可爱的兔子图案。她觉得自己可能被顾云迷惑到了，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家住哪里，只是每天来看她唱歌，结束送她回家。在顾云那张脸和他的细节里透露的关心面前，白芷毫无理由地沦陷了，全心全意地相信顾云的话，辞去了酒吧的工作。

    到顾云所说的C大隔壁，一家装潢典雅，占据一楼整层商铺的店面门口挂着手写体英文“Here”的橡木招牌，一个非常文艺清新的名字……白芷看见顾云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口向另一边张望，然后她走过去了。

    “嗨！”白芷俏皮地拍了下顾云的肩。

    回头间额头肆意的发丝被路过的夏风扬起，那一瞬间，顾云仿佛出现了错觉，那个站在他身后，轻轻喊了声“嗨”的女孩就在他眼前，那一天的天气也像这样蓝与白交织，晴日掩在云层之后微微散发光芒，他的眼睛里，以绿意森森为背景的姑娘笑靥如花。

    顾云看向她，礼貌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带她进去，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在那双浅褐色的玻璃珠般干净澄清的眼睛里，白芷看出一闪而过的空洞，就像旧时光一样，什么东西，或者说情感缓缓流淌着，流淌着的是沉淀多年的顾云一直藏在心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