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剑宗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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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追出了隔间的门,凭栏而望,一缕幽暗不详之气在人群中攒动着,时隐时现。他下了楼梯,拨开衣鬓香影,目光紧追不放。 白鹭台中回廊曲折,处处悬珠帘,可疑人影一路穿门过户往深处行去。沈追借着掩护,越走越深,眼见那人穿过一扇月门,转过有雕花窗的拐角不见了踪影。 他在月门前犹豫片刻,抬脚跟上。慢慢踱步过了雕花窗,却一丝可疑之人的踪迹也无。转角之后,几株桃树掩映着一条小溪,溪上架着石桥,格外幽静。 这里与前头风月场大不相同,朴素简洁,不知是白鹭台的什么地方。沈追不动声色四处打量,忽然听到激烈的话语声。他又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桃树另一侧有一红一灰两个人影。 沈追想刹住脚已来不及,这个方位没有任何隐蔽性,对面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他。同时,桃树下的人也完全进入了他的视野。只见红衣少年漫不经心向他投来一瞥,劈手给了面前端着酒杯的杂役一巴掌,“狗娘养的东西,没学过规矩?!谁给你的胆子偷到我头上来!” 力道之大,酒案上的杯子摇晃着掉下来接连发出脆响,沈追顿住脚步。 那仆役脸涨得通红,不住告饶,“管事息怒,下回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若榴撒了气,挥挥手让他收拾酒杯残片。这才像刚发现他似的,施施然移步过来。他笑得无可挑剔,丝毫没有刚刚的疾言厉色,“姑娘怎么寻到后厨来了,是不是姝姐姐等不及了?可不巧,酒被下人偷喝,我正要重新去盛。” 沈追盯着他的脸,眯眼不答。若榴笑了片刻,自己也觉得无趣,他收起唇边弧度,春花似的艳丽脸庞转冷了几分,“很奇怪吗?” 沈追挑了挑眉,环顾四周,“我只是想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若榴勉强回忆了一下,“没有。”后厨房少有客人来,若是形迹可疑的生人,他定能一眼认出。 “多谢。”沈追礼貌道谢,转身欲走。他抬手捏着眉心,心道自己莫不是看沈行风看久了,瞧谁都像魔气入体,一天到晚疑神疑鬼。 若榴突然叫住他,“等等!” 沈追转回头,“有事?” 若榴咬了咬唇,面上罕见地露出几分为难,“别告诉她。” 沈追正欲应下,瞧见若榴神思不属的模样,突然有了个主意。他唇角微勾,露出感兴趣的笑来,“行啊,不过有个条件。” 沈追回到雅间时,沈荞趴在桌子上好梦正酣,身上盖了件披风。钟离姝对着案钱空杯,指尖停驻着一只雪白纸鹤。 沈追见她熟练地将纸鹤展开,好奇道:“这是什么?” 钟离姝往下一扫,转瞬读完几行小字,发吐息似地轻笑了一声,“这做派除了我师兄也没别人了。师门有令,召我回妙音门筹备参与武道大会之事。” “我恐怕要先走一步。”钟离姝笑吟吟地起身,顺手勾了勾他发上用做装饰的法器,“宁妹妹,咱们武道大会上见。” 沈追扮女子时,用的名字里带一个“宁”字,是以钟离姝总爱打趣他。沈追倒也不生气,笑着回她:“那姝姐姐定要按时到,别误了时候。” 钟离姝走后,沈追又坐了一会儿,等到小丫头睡醒,才领着迷迷瞪瞪的人渡河回家。 沈荞已与剑宗了断关系,不愿重临旧地。是以沈追询问她是否想去时,沈荞拒绝了。正巧小茸在武道大会期间无人管照,沈追便将它留在宅子里,托沈荞投喂。 武道大会前夕,青州城作为门派中转的优势尽显无遗。这里人流如织,灯火昼夜不歇,四处都是机遇。大会不是人人都能参加,但青州城里的商机却是人人都可以追逐的。 从七日前,灵舟与租赁飞剑、代步灵兽的生意便十分火爆。沈追不会御剑,付了几块灵石,登上去往剑宗的一艘灵舟。 灵舟从外地飞来,在青州城停下稍作修整。升帆启航时,船只缓缓越过一众飞得低矮的灵兽与御剑修士,与其它船并行。 沈追目力所及,前后皆是密布的灵舟,宛如河流。船下修士如云,所御法器清光耀耀,在空中织成一条绚丽光带。 沈追登上的这艘船,满载乘客,门派服驳杂。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们约摸是第一次出远门,从灵舟暂停在青州城时便十分兴奋。此时更是不论门派,靠着护栏七嘴八舌地交谈。 沈追腰配两把短刀,头带幂篱立在船舷边,正巧听了一耳朵。 “青州城真的好大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瞧把你出息的,等到了剑宗人还要多呢。” “不知道剑宗宗主是否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好看,真想见见他。” “废话,他可是天下第一!” 这时有人质疑道,“天下第一又不是样样都好,你又没见过他,怎知他真的容貌出众。” “修真界人人都在传的事,总不能是假的吧?” 眼见着议论就要发展成争论,其中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姑娘出声道:“诸位师姐别急,剑宗宗主长相俊俏不假,有此书为证。” 说着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本书。 此时风过纱帘,沈追好奇之下瞄了一眼,看到缥碧色书封时眼皮一跳。 等等!这种东西不要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啊! 那姑娘拿了书,哗哗翻到后面几页,展开图册,“众所周知,山海遗春里一些画是有原型的。我听见过宗主的人说,此图有他五分神韵。” 若不是突然动作会引人注意,沈追恨不能捂住脸。那图有沈行风五分神韵不假,但画的却是沈追。那是结识钟离姝不久时的事,沈追被“金陵一笑生”这话本界皆知的名头迷了眼,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钟离姝的要求。 后来有人看出画中人与沈行风肖似,这本打着“剑宗宗主私密画像”名号的书一度被卖断货。沈追因本人入画,拿了那书三成分红,至今仍有不少进账。 不过作画过程着实一言难尽,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这些人想必是来自民风开放的北地,围着那图册又议论了许久,才回船舱休息。唯有那位拿书的姑娘没走,立在甲板上。 沈追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决定提个醒,他隔着纱帘主动攀谈道,“恕在下冒昧,姑娘拿的书是?” 那姑娘看看手中的图册,毫不设防地向沈追递过来,圆圆脸儿煞是可爱,“你也对剑宗感兴趣吗?” 沈追低头瞟了一眼书页,迟疑道:“不是……姑娘有所不知。剑宗宗主性格怪异,最厌烦被人妄议是非。此书难买,还是妥善保管为好。” 话刚说完,少女俏丽的面庞便凑近了。他后退了一步,迎上小姑娘期待与好奇的目光,“听道友话中之意,似乎对剑宗十分了解。我与师姐们都十分仰慕宗主,奈何门派偏僻消息闭塞。这次初来乍到,对此处知之甚少,可不可以麻烦这位道友介绍一下。” “没有,只是一般。”沈追对着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有些狠不下心。他暗暗叹息一声,只得应了,“我尽力。” 于是接下来,沈追解释了一路的沈宗主好看与否、鸣渊涧斩魔到底用了几剑、剑宗胜地一览等问题。 闲聊时终点已至,剑宗群峰近在眼前。沈追被这姑娘聒噪了一路,倒也不恼。都是和沈荞年纪相当的小丫头,想必是第一次出远门新鲜劲还没过。 临分别时,他又叮嘱了一句,“剑宗规矩死板,却不对外姓人。你只需记好,有一个人的事不要掺和。” “谁啊?”对面配合着睁大了双眼。 灵舟开始减速,机扩一阵轰鸣,庞大的船身驶入护山大阵。笼罩着山门的阵法荡起银色涟漪,默许了船只通行,所有乘客瞬息被纳入剑宗范围之内。 沈追眺望着近在咫尺的阳黎峰,淡声道,“宗主有个疯癫的哥哥,叫沈追。”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什么无形的禁制,护山法阵陡然亮起剑阵图腾,天穹之上射来四道亮光。夹杂着雷系灵力的剑意势如破竹,向着沈追头顶激射而来。 沈追似有所感,当即飞身而退,腰间第一把刀瞬间出鞘。他右手握刀,连挥数下,三道剑意接连撞在刀刃上,发出尖利鸣响。 还有一道从左侧飞旋而来,沈追脚踏船舷,迅速折身,将刀从右手换到左手。刀尖与剑意针锋相对,盘桓数圈,沈追一挑刀尖猛地发力向着脚下全力掷出。 这一道剑意下去山林倒伏,惊动了阳黎峰上的巡视弟子。有五人御剑而来,为首的身着内门弟子服,一眼锁定了沈追,“何方宵小,敢在剑宗造次!” 沈追踏着船舷,幂篱浮动。他执刀而立,在换音丹的效用下嗓音微哑,“怎知是我造次,而不是你们剑宗欺人在先?” “你若言行有度,绝不可能触动禁制,剑宗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沈追想起剑意发动前说过的话,不由冷笑一声。沈行风管天管地还想管别人说了什么。将他的名字设为禁制,不觉得可笑吗? “刚进门就赶客,这便是你们剑宗的待客之道?。”沈追纵身一跃,从灵舟上飞身而下。他自半空打出一张御气咒,身影轻若鸿羽,飘向阳黎峰,“想让我走,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拦住她!” 五人御剑疾驰,各自祭出一柄法器,围追堵截而上。沈追借着御气咒,闪转腾挪,举刀迎击。端看身手这五人虽是内门弟子,但修为远在他之下。 果然如沈追所料,不过几十招一名弟子便体力不支,无奈败退。沈追仅凭一刀越战越勇,仿佛被激发体内狂性,将剩余四人狠狠从法器上击落。 四名弟子如落叶轻飘飘坠向阳黎峰,这么落下去就算是修道之人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灵舟上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剧烈的打斗声也引起了阳黎峰其余人的注意,接连有弟子御剑升空而来。 幂篱鼓动不休,沈追在冰冷的山风中呼出血液中翻腾的热意。他握紧刀柄,忽然觉得有些可惜。好像闹得有点大,答应钟离姝的事又要办不成了。 恰在此时,山风暗暗转换了吹拂的方向,落向地面的内门弟子犹如被一双手托举着,轻轻放到了地上。 沈追蓦然抬头,瞳孔紧缩,一股与阵法上剑意相同的气息,裹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刺来。“铮”一声,第二把刀出鞘,沈追只来得及双手交握,以刀刃抵挡,整个人已被推出去数十丈。 刀刃与剑意相击,迸射出一串耀眼的银蓝色火花。凌厉的剑意逼至沈追眼前,头上幂篱轰然爆射。沈追从散落的丝缕中抬头,看到烈风中翻飞的蓝色衣袍与一双睥睨的无情凤目。 “何人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