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二
林斐看着沈言殊冷漠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眼眸里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在下一刻,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你在再说一遍?林斐他怎么了?” “林小公子他……” “张起,林斐给你多少钱收买你了?”沈言殊冲电话那头语气冰冷地道。 他脑门上的青筋狰狞暴起,似要冲破那一层薄薄的皮肉:“你竟然跟着他一起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糊弄我?” 听他说完,林斐的脑袋像炸开了一样,空空的一片,耳朵旁传来嗡嗡的尖锐的鸣叫声。 这是林斐这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他心中,是那么的不堪。 林斐没听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听到沈言殊冲他低骂了几句,脸色铁青:“你给我去跟林斐说,要死可以,让他要死就给我死远点!” “他死了你也别来告诉我。” “别脏了我的耳朵。” 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林斐看到他被气红的白皙面皮,看到他把戴在自己眼睛上的金丝框眼镜烦躁地摔到了地上。 四处乱飞的玻璃碎片,像是林斐的心一样,也跟着那些破碎了的镜片一起飞到各个角落,从此再也不能完整的拼凑出原来的模样来。 林斐的心空空的,眼睛也空空的,漂浮在半空的身体甚至能感受到从身体四肢传来的麻木的痛。 他想逃离这个让他痛苦难受的地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就那么飘在半空中,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死心塌地地喜欢了二十来年的人,那张熟悉的脸此时却让林斐陌生得厉害。 林斐万念俱灰,心痛如点点星火燎原,在体内肆意燃烧。 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彻底放弃这个人的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言殊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他不耐的一把接过,眼神凶狠:“你到底有完没完……喂,妈?” 沈言殊一看来电显示,恼怒的表情瞬间就退了下去,“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有,准备就去休息了……” “你说什么?”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沈言殊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你刚刚说的是……林斐?” 不知道是不是林斐的错觉,他居然从沈言殊的眼睛里看到几分慌乱:“你说他……他、他怎么了?” “你说的是……他死了?” 林斐看着他的眼泛上来的血丝,以及心不在焉地挂了电话后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恍惚的神情。 他再次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最后点开了联系人。手指却一直顿在拨通键上方一厘米处,久久也不肯按下去。 林斐等了他半天也不见有所动作,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低下头凑过去一看,看到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看着沈言殊因为纠结而皱起的眉头,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他终于摁下了通话键,那边的电话铃声拨通响铃了很久,却迟迟没有人接。 沈言殊皱着眉头挂断了电话,然后再次拨通,也是没人接。他不死心的继续打,还是没人接后他越打越暴躁。 林斐在一边看他脸黑的模样,心里生出了几分酸涩。 以前都是自己主动给他打电话,而不接的人从来都是沈言殊,没成想在自己死后的第一天两人的位置就颠倒了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言殊突然一把丢下手机,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直直地往外跑去。 而林斐浮在半空中不得动弹的身体居然也跟着飘出了屋外,不受控制的跟在沈言殊的身后。 林斐跟着沈言殊的车子驾进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别墅里。 是林家。 林斐生长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下了车后,沈言殊脚步匆匆的走进了林家大门。 在客厅里,林斐看到了养他二十几年的父母坐在沙发上,不见任何伤心之意,眉眼间还存着几分怪异。 林斐飘在他们身前,心情平静得很,没有恨也没有喜。 以前或许还有恨。 但所有的恨在万念俱灰跳下楼时,早就已经随着刮在耳边的风烟消云散。 林斐在屋里飘了一圈,环顾着四周,发现屋里没有那个让他生厌的身影。 眼不见心不烦最好。 “小言……”赵莲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沈言殊:“你有没有见过小斐?” 沈言殊沉默着摇头:“伯母,您节哀。” 赵莲的瞳孔瞬间瞪得老大,踉跄了两步,眼眸里隐隐带着几分后怕。 “你说他……他真的会那么想不开吗?” “是不是因为我们把他逼太急了……” “他虽然不是我新生的,但我也没想过要他死……” “小言!”林母突然抓住沈言殊的手臂,眼睛赤红,“你说林斐他、他会怪我吗?我、我不想那样对他的,可是我……” “够了!” 林荀冷静地着抽完一整只烟,打断自己的妻子:“还没弄清楚之前,不要乱想。” 说着冷哼一声:“兴许是他心情不好,又跑出去躲着我们呢。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沈言殊染上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父看:“伯父,我想知道林斐出事之前,发生过什么?” 林荀和停止哭泣的赵莲对上视线,眼眸闪微闪:“他离开家门之前,我们吵了一架,我失手打了他一巴掌。” 许是看到沈言殊眼里的不赞成,林荀瞪着眼说:“怎么?我是他名义上的老子,我还打不得了?这杂种越长大越会跟我对着干,我没把他打死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话里完全没有任何悔恨之意。 沈言殊呼吸颤了颤,心口堵得慌,但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在林止俞被找回来后的每一天,几乎都在上演。 林荀夫妇厌恶林斐这个假儿子,更厌恶当年那个偷换两家孩子的保姆。 若不是为了利益,若不是因为林斐被林家老爷子护着,林荀夫妇也不会把林斐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小俞呢?”沈言殊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后睁开双眸,看到客厅里只有林荀夫妇二人,疑惑地问:“他去哪里了?” 林斐听着沈言殊的话,心里头泛起酸来。 都这种时候了,沈言殊心里念着的,也还是林止俞。 所有人都选择去爱林止俞,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爱林斐。 赵莲回了句:“小俞去现场确认了。” 林荀眼里闪过几分嫌恶,“杂种就是杂种,跟他那个爹一样,死了也不让人安分!” 话落,林斐的眉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看着林荀一如既往的可憎的嘴脸,一时也有些恍惚了起来。 他其实一直弄不明白林荀究竟是厌恶鸠占鹊巢让他亲生儿子在外吃苦十余年的自己多一些;还是林斐的亲生父亲,林荀同父异母的哥哥多一些。 沈言殊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握成了拳,他嘴唇刚刚动还没来得及把口中的话说出来,林荀的手机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是小俞。”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视到了这边,林荀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去。 “喂,小俞?” “是我。”声音外放的手机那头传来林止俞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 “嗯……确认了。”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刺得几人的耳朵都有些疼,林荀的眉头皱得老高。 “……是他。”那头沉默了好久才传来一句低低地回话:“是林斐。” “林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