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岁岁年年度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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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应到莫殊的气息突然出现，就在禁地的方向，术玄立即闪身而去。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天坑边缘的身影，近前便发现是昏迷了。 一探，只是被少量魔气侵体，其他都无碍。以莫殊的体质这点魔气应该不至于致人昏迷，但莫殊这一趟经历离奇，只是昏迷一下倒不足为奇了。 你说术玄如何知道莫殊经历离奇的？ 他当然知道，或者说自己推理出来的。至于知道多少，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觉得呢？ 术玄为昏迷的莫殊拔除了魔气，又以灵力蕴养之。抱着人回到了他的上清峰。 … 待莫殊醒来，他盯着头顶的床幔懵了好一会儿，才彻底醒神过来。坐起身，认出了这里的布置貌似是术玄大佬的寝殿，心想，自己这是终于穿回来了？ 不不，接连穿越，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什么意外走向。 莫殊下床来，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往侧室的书房走去。 术玄正在这里。 莫殊定神看着，将眼前术玄的身影与他穿越前已有些模糊的记忆重合上，同时感到了大号术玄与那个十七八岁的术玄的不同。 术玄放下手中杂书，看向他，“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他神色淡然，仿佛日常见面，而不是“生死相别”后的重逢。 莫殊也是一派施然。“挺好。也睡精神了。” 他走过来坐到弥勒榻的另一边，问：“从我掉进禁地，过去多久啦？” “一年又三月。” 哦，会这么回答他，看来他是真的回到主线时空了。 莫殊略作一算，他在小号术玄的时空呆了近一年，又跟小号烛戾蹲禁地里三个半月，这加起来差不多就是一年三个月……时间居然是能对上的？ 好家伙，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不过也无关紧要。 “前辈已经猜到我这一趟消失去哪了吧，什么时候猜到的能告诉我吗？”一点没过问他这一年多是怎么活下来的，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其实，要不是莫殊的记忆时不时就要突变一下，他或许可以更早发现术玄已有所觉吧。 术玄有片刻的沉默，这沉默有着似忆似叹的韵味。 然后他道：“我自起始便一直在想你身上那些解释不通的异样，想办法自洽，直到，你突然发作了那什么天道考验、命老之劫，看到你一点点长大，我心中便有了预感。” “而你九岁之期的某日，我看到纪修新制给你的武器，那是你千年前用过的……”于是预感成真，证据确凿，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你不是什么失忆，而是到了千年之前。”术玄眉眼清冷地看着莫殊，“何等的奇事一桩。” 莫殊：“所以前辈已经猜到了真相，后面还干嘛一直跟我打哑谜呢？” 还是不能原谅他，所以发的一些小怨气吗？ “既然你将亲身经历，我何须多此一举？而且你若提前知晓，可还会以平常心处之？” 再有，他虽知道莫殊会穿越，却不知是何时何地，万一被他这一干扰，原本顺其自然会发生的事不发生了怎么办？他和莫殊相遇的历史是不是就会被更改？ “好吧，也在理。那现在一切水落石出了，前辈知道我…那什么也不是故意的，你还气我吗？”莫殊拿无辜又讨好的小眼神瞅着术玄。 如果让术玄讲真心话，他谈不上怨，只是无法那么快释怀。在发现事情的真相、发现当年莫殊的消失完全是老天的玩笑时，他的心情之复杂，让他当时几乎无法接受。 像是这么多年来困扰他、却又支撑他的某些东西被推翻了的那种茫然和无助。 然后他可不就闭关了一段时间么。 而莫殊穿越消失的这一年多里，他想了很多，调整了心态，才让他能以如此心平气和的态度面对莫殊，面对这一切。 “我若说还气，你待如何？”术玄半真半故意地问。 莫殊反问：“前辈想要我如何？” 术玄会怎么回答呢。 他或许可以提出一些“任性”的要求，绑架莫殊的愧疚感，比如让莫殊永远地独属于他？虽然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能想象到莫殊的反应，说来也是自找没趣了。 术玄心下自哂。 “叫我的名字吧，像‘以前’那样。” 莫殊：“私下是没问题，人前呢？”感觉会有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烦。 “随你。” “哦，那，术玄。” 明明是伴随着跨越千年的因缘纠葛的沉重话题，术玄的平淡就透着一种韵味，莫殊的随意怎就让人觉得没心没肺呢？看得安梓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 “嗯。”术玄应到。又言：“待你考验结束，恢复正常，你随我去一趟下州罢。” 原来他的要求还没完啊。 “下州？”怎么突然说要去下州了，有什么事吗？ “我来自下州。” “哦！”莫殊恍然，“好，没问题。”相比于改个称呼的举手之劳，他不介意有这样正式一些的补偿。 其实术玄曾告诉过莫殊自己出身下州的事，不过那是苍殊时期，莫殊是不知道的。导致他现在才能吐槽到：“原来那地方是下州啊，我说呢，修真文化那么匮乏。” “不容易啊，在那么贫瘠的环境修真。但还能脱颖而出成为化神，太厉害了。”莫殊真心佩服到。他对这个世界的修真知识其实了解不多，但这不有了不少量了嘛，设定应该是大同小异的。 但真实的艰辛，只有术玄这个当事人清楚。 在下州，除去修炼的不易，他用数百年走遍大陆寻找莫殊，经过一次次失望又自欺欺人般地振作起来，不知多少次险被心魔吞噬，找到莫殊都要成为执念了，又仿佛呼吸一样自然……这些转变、这些苦，又何曾逊于修炼之难呢？ 他想将这些诉与莫殊，但好像又无需说，也不想说。 这样矛盾的心境，叫术玄也有些说不准，自己是看透了，还是着相了呢。 “还有别的吗？”莫殊问术玄是否还有希望他做的事。 “容后再说。” 啊这，这没个准信儿的事是最虚的了。但想想他也不是做了什么保证，不愿做的事到时候不应就是了，他脸皮厚吃不了亏。（￣︶￣） “好，那就再说。对了，纪修呢，他怎么样了？我掉下去前好像是看到他追了过来的。” 他可算是想起这个世界的主角了呢。 其实也不是莫殊太不重视，相反，他醒来后瞄到手背的第一眼就想起了这回事，而手背上的黑桃还好好地保持在一半左右的进度上，说明跟主线任务息息相关的主角至少生命安全是无虞的。 那其他的，就不用太着急了，着急也没用。 “不知，他跟着你掉下了天坑，至今…算是生死未卜。” “哦。”人虽然肯定没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重逢的话，会对任务影响多少呢？莫殊想到。 “你好像不是很担心？”术玄问。他看莫殊虽然略有沉默，但神色却过于平静了些。 “我相信他没事。” 术玄看着莫殊扬着的笑脸，问：“有何根据？” “直觉。” “……”他该怎么评价呢，这到底是孩子般天真的纯善，还是残忍的无情呢？ 术玄不在乎纪修怎样，只是莫殊凉薄的反应让他有些心寒，感觉好像当年因为自己不谙世事而没看透的本性展露在了如今的他眼前，又仿佛预示着他们之间的未来一般。 但或许，他早就发现了也说不定。 罢了，不说这个。 术玄用视线指向莫殊左手的手腕，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莫殊随之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眉头郁闷地蹙了下。这是那只怪物最后那一下缠在他身上的东西，应该是怪物的身体组织，因为太快他没能看清到底是什么，触手？ ——其实是尾巴。 “触手”有手指粗细，漆黑，在他手腕上倾斜地缠绕了一圈有余，尖端是箭头的形状，另一端被光滑地切割了，多出了尺长的一截没缠绕在手腕上，耷拉着。 这东西不硬不软，但缠绕住他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定了型一样。莫殊尝试过拿掉，却纹丝不动！ “啊这个，禁地里面碰到的，一个我反正也不认识的怪物，感觉特可怕。”莫殊胆子算很大的了，他说可怕，那便是身为修真者也会恐惧的程度了。 术玄本来以为这东西会不会跟莫殊当年突然消失有关，因为在他记忆中最后一次看到莫殊时可没有这么个怪异的东西。 “什么怪物，你与我仔细描述。”术玄很认真地问到。他们清虚禁地内居然藏着一只如此危险而未知的威胁，这可不是小事。 “太快了我也没看清，就浑身漆黑，高大概有两个我那么高，直立行走。实力我判断不出来，差距太大了。不过我想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它不是在禁地里，而是在另一处空间，像是宫殿的地方，周围有淡淡的魔气。我算是不小心误入，幸好退出够快。”虽然纯属巧合。 “……”术玄都不得不感慨，莫殊这经历也未免太精彩了。 说来，莫殊再出现也不是穿着喜服，这中间应该是有发生过什么的，而不是那边一消失，这边就直接出了禁地。 所以莫殊说的是怎么回事，是时空错乱，还是到了魔界？ 百万年前，禁地天坑里曾存在通魔裂缝，能到魔界可谓有理有据。 要是莫殊的这次经历证明通魔裂缝再度开启，而且还不是通往普通的魔界荒原，而是疑似宫殿的地方——那九成就是高魔地带，这意味着遇到高阶魔族的几率极高！ 一旦证实，那将是场无可估量的浩劫！ 术玄忧虑起来，不过面上不显。这事又还没确定，给如今的莫殊徒增烦恼也没什么用。 “你…当真命大。” “是吧。”莫殊深以为然，“看在我死里逃生的份上，术玄你就少气一点呗。” 嬉皮笑脸。 术玄给了他个眼神没搭理他的耍滑，伸手拿捏住了莫殊手腕上耷拉出来的那一截尾巴，意味着切换话题。 莫殊立马就一脸嫌弃了，“能帮我把这东西取下来吗，我弄不掉。” 属于另一个生物的部分肢体就缠他身上，你说恶心不恶心？还怪渗人的。 谁料，术玄竟回答：“我也取不下来。” “？？！” “在你昏迷时我就试过了，既解不开，也毁不掉。”术玄看着这根光滑如新的断尾，“我连一丝痕迹也没能留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连破防都做不到！ 而这还只是脱离本体的残肢，不存在什么防御，只是肉体强度便恐怖如斯！让人简直不敢想那个怪物到底是何等境界…… 莫殊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是不是怕误伤我所以没能放开手？我配合你啊，要不再试试？” “…不是这个原因。”是实力差距太大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忧患通魔裂缝重启的可能，他都是这方世界顶尖的存在了，却连那怪物的皮毛都破不开，若叫那等魔族出来，灭世恐怕都不在话下！ 莫殊能虎口脱险，简直不可思议。或许当时那怪物并没有把莫殊放在眼里吧。 但就是这随手一为，也够他们——主要是莫殊困扰了。 “只能先把这多出来的一截处理下，别这样乱晃，会好些。”术玄建议到。 勉强安慰了莫殊一些。“嗯。” 他伸着手，看术玄拿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像金线一样的东西，将多出来的一截尾巴又在他手腕上缠了一圈，然后用细线绑住断面，跟另一圈以及箭尾固定好。固定好后术玄还用细线挽着花地编来穿去，做着装饰。 出来的结果，就好似蛇形缠绕了两圈的黑底金纹的手环，还挺酷、挺个性！ 只不过知道这东西本质的莫殊还是觉得膈应啊。但术玄真的有心了，如今的术玄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设。 所以莫殊很真挚地笑着道谢：“好看多了，谢谢！” 大概是自己的举动以及莫殊的反应都太像他们当年会有的相处模式，术玄被谢得竟有些不自在了。转移话题到：“好了，有什么日后再说，你刚回来又昏迷才醒，先回你房间休息去吧，缺什么就找人 ，还有吃饭别忘了。” 这可真像我老婆。莫殊腹诽。 但大婚之日跑路的他可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那我出去了。”莫殊起身，摆摆手，往外走。 他有些感慨，那个十七八岁的术玄感觉还音容清晰，那时候多可爱啊，除了催婚前那段时间有点更年期外，大部分时候都是可爱的。 对比之下也就越发凸显出术玄前后的变化有多大了。 而这都是他造的孽啊！唉。 虽然不告而别非他本意，但如果没有他去招惹术玄，也不会让人伤心了吧？可他会去招惹术玄也是因为觉得符合历史进程来着……所以到底哪边是因、哪边是果？ 理不清。 冤债啊冤债！ 莫殊同学沧桑一叹。然后抛到了脑后。 … 当年的真相水落石出，但术玄的性格已经定型，他们之间的相处比起莫殊穿越前，大体上并无太多变化，但细节上，倒是能感觉出不同来。 术玄的态度温和了些许——这是跟术玄猜到真相并闭关后做的对比，要是跟闭关前作对比的话，那就是温和了很多了。 术玄对莫殊的关心也仔细了很多，不再别扭于表达了，虽然面上还挺端着的。而莫殊因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铁”，就有恃无恐了，特爱逗端着脸的术玄！ 不同于不想结缘太深又注定辜负的苍殊，莫殊就忠于当下多了。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剔除爱和负责这个选项啊。 曾几何时，苍殊不也有过陪某人终老一世的念头么。 但说实话，就安梓看来，虽然应该都算初恋，但莫殊对术玄，应该是不到动心的…… 总之，不知道当事的两人有没有自觉，但旁人却能感受到恋爱的酸臭味了！ 以前并不是很确定莫殊于太上长老而言到底是何种客人的上清峰众人，如今面对这心照不宣的真相，那可谓是一路经历了震惊、果不其然、怪异、淡定、八卦、祝福、习以为常的心路历程。 而莫殊，比起术玄这条已见全貌的线，他的注意更多地转移到禁地里遇到的另两条线上了。 那怪物情报太少，能思考的不多，所以他想的最多的，还是有关烛戾的。 他们在一起呆了三个多月，除去烛戾打坐的时间，也足够他们聊不少话了。但莫殊因为不能暴露自己其实一问三不知，很多问题都不便问，比如他作为当事人总不能问出他们具体曾怎么相遇过吧？ 而通过旁敲侧击得到的情报里，最让他在意的一条，是烛戾随口提到的一句： “你一个外来的修士，能在上州混得风生水起……”确实有几分本事，不然也不会进入他的视线并给他留下印象了。 这句话让莫殊疑惑的是，听上去“他”和烛戾是相遇于上州？可根据他向小芙参确认得到的情况是，他才到上州没几年来着。 那他以前还来过上州？ 这点小芙参无法为他提供证词了，他和小芙参也才相遇于渡海来上州之前。而安梓，事关任务攻略，不会告诉他的。 看来要等他恢复记忆，再行定论了。 又或者，他可以找烛戾来当面对质！ 在大号烛戾面前他可敢放肆了，虽然大号烛戾特会卖关子，但他这边现在有了新进展，穷追猛打应该还是能套出些话的吧？ 之前烛戾带他周游世界时，给他留了联系用的法器。说call就call！ 然而这一call，对面却没反应。 换着时间又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后，莫殊就意识到不对劲了。除了在闭关不方便外，不排除出事了的可能啊！ 于是他找人问了问。烛戾可是新晋化神，受关注度颇高，想打听出点消息应该不难吧？ 但莫殊真没想到，不仅不难，甚至他妈就是个几乎人尽皆知的大新闻！都给他整懵逼了—— “啥？飞升了？！” “是啊。”纪修没来之前负责照顾莫殊起居的周乙确定到，“去年的事了。这可是近千年来头一个站出来挑战飞升的化神，还成功了，当时可着实震惊了整个修真界！大家津津乐道了许久呢。” “……” 莫殊：我现在也挺震惊的。“怎么就突然飞升了？烛…那个魔修不是才化神没多久么。” “这我就是道听途说的了。”他毕竟只是个小筑基，“据说是因为那位被万魔那边的人围剿，不得不动用全力，被遮掩的天机察觉，飞升通道降下，这才不得不当场渡劫飞升的。” “不都是万魔的么，他们内讧做什么？”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对话结束后，莫殊犹自感到不可思议。好家伙，他就穿个越，回来人都没了，真是世事难料。 得，直接找本人当突破口的办法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就他跟小号烛戾在天坑下那三个多月建立起来的友谊，他不认为那足够让烛戾在后来对他好到那种地步，转变实在太大了！ 所以，应该这中间还有什么原因的。 是不是还会穿越？ 关于这点，不知道等自己恢复完整的记忆了，会不会给他带来点新收获…… 而记忆，也正是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连带着成长地一次次到来。 21岁，24岁，多出的三年又三年的记忆里，莫殊都在第一个任务世界中，补完着他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 27岁，有了第二个古代世界的记忆——不过身体是又年轻回了青少年期。 他在记忆里重温自己的经历，“观看”得津津有味。感觉却有些微妙，有时候真切得分明身临其境，有时候又仿佛置身事外般无感。 李木深，贪狼。这两个人，刷新了他对自己过去的认知。 尤其是前者，太草了。随着后面记忆的回归他发现自己其实都把这人淡忘了，但重温记忆偏就让他清晰地又再现了一遍，淦。 而随着记忆回归的加强，他对“苍殊”这个名字彻底同化，甚至胜过了他对“莫殊”的习惯。同时，性格也在微小地变化着，无限趋近于最终版的苍殊了。 这些变化，术玄是有感受到的。但他，并没有什么表示。 30岁，33岁，是末世世界。 段枢毅、韩辰东这些人成了这一时期他脑海里最活灵活现的一批。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苍殊看到任务进度表突然有了明显增长！原本在中间反复横跳的进度，一下子坚定地越过了50％的坎，并高歌猛进地向着60％挺进！ 这可给苍殊整精神了。 发生了什么，纪修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都干嘛了？ 本来还担心事态失控、进度倒退，没想还有这惊喜！请保持！男主加油，爸爸看好你！ 最后一个虫族世界，给苍殊好好开了回眼界——各种意义上的。而他空间里的那些高科技装备，他总算重新掌握了。 这回苍殊发现了这个命老之劫有个好处：复习知识啊！那些随时间推移有些模糊的知识点，能再巩固一遍。不错不错。 虫族结束，就是他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了。 然而这次，他没有得到这之后的记忆。 取而代之的，是他开始正常地长大了。像一个凡人本该有的那样，连续地、规律地，一步步走向衰老。 苍殊猜想，或许是他进入这个修真世界开始，才算对上了这里的波长，受这个世界的法则管理。之前是属于天道紊乱。 现在开始，才是命老之劫真正的样子。 一年一岁，年年岁岁，逐渐长大，逐渐老去。 他从壮年，一点点走向中年，老年。皱纹一根根爬上他的脸，青丝一根根褪成白。原本高大的体格从结实，到劲瘦，到佝偻。 当他老得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上了轮椅。 这天，术玄推着他出来看雪。 四季如春的灵山上没雪，这雪是法术造的，就因为苍殊说想看。老小孩老小孩，老顽童就是任性嘛。而且苍殊这狗东西，有时候真觉得他好像从来都没长大过。 苍殊盖着绒毯窝在轮椅里，在他已经浑浊的双眼中，远山还是青黛，近前却白雪皑皑。雪花吹落到他须发上，许久都未化。 “冷吗？”术玄问。他用指尖轻柔地拂去苍殊睫毛上的一点白。 “还好。”苍老的声音，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消逝了。 但即便是如此，如此得老态龙钟，他给人的感觉依旧不是阴沉、灰暗而哀伤的。好像能跟你闲聊一般稀松平常，好像还有能跟你斗嘴的那股气劲儿。 悠闲而平淡，明朗而松快。 几十年的光阴，长度是因人而异的。 于苍殊而言，这是他的这一生；对于一些小修士来说，也够改变很多东西了，上清峰的人员因此而更迭，有人加入，有人晋级，有人寿尽而亡。 对于活了上千年的术玄来说，又如何呢？ 这几十年来术玄再没有闭关过，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像一对厮守的凡人伴侣。 那这几十年，不知术玄是觉得匆匆，还是漫长；是空虚，还是充实；是乏味，还是满足呢？ “我这，也算…陪你，白头到老、了，吧？”苍殊有些艰难地调侃到。 “嗯。”这个时候，术玄很顺着苍殊。 苍殊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了。 他开始感悟人生。 倒不是他多愁善感，而是这本是一场考验，关于衰老的感悟越深刻，大概会越有利考验通过吧？ 但苍殊想了两秒就放弃了。 或许是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吧，但他更多是觉得没啥必要。凡人这一生近百年，那么多喜怒哀乐，复杂到每一秒都可作文章，太多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却想三言两语就将生命的意义赋予一个总结，未免太傲慢了。 他也没这本事。 一切滋味心中留，就够了。 非要有个感慨的话，苍殊只能说：“我真是帅了一辈子。” 他声音极轻，概是自言自语。 但术玄还是听见了，他勉强捧个场：“……嗯。”真是，到最后还这么不正经。 雪，还在下。 苍殊的呼吸已经停了。 术玄走到轮椅的正面来，看着生息消逝的苍殊，无法抑制地感到了悲伤和孤独。 他有信心苍殊能通过考验，眼前的死亡并不算真正的死亡。但这一刻，他却感到了真切的生离死别。 如果他们是凡人，面对心爱之人的死亡便是这种感觉吧？ 哪怕他们已经活得够久，活得够老了，另一半离开后自己怕是也过不了多久就能追随而去…… 但原来，没有了对方的余生，独活一秒，都如此寂寞。 “莫殊…”他轻轻念他的名字。 ——快睁开眼，让我看见你活着。 术玄突然发现，在死亡面前，他千年来的追寻似乎都不算什么了。哪怕他们永远分离，只要知道莫殊还在世界的某处好好活着，他就都可以忍耐。 呼—— 微风，忽起。包围着苍殊，卷着雪花扶摇飞舞。 四面八方的灵气汹涌而来，朝着苍殊倒灌而下。 来了！ 术玄退出了气旋的中心，到边缘地带为苍殊护法。这边的动静不仅他上清峰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清虚门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视线注意了过来。 有晋级之兆，却没有雷劫显现，属实奇特，难免叫人好奇。但有术玄坐镇，无人敢来打扰。 浓郁如雾的灵气埋没了苍殊的身影，只能感应到苍殊身上的灵压在节节攀升，从炼气一层、二层……筑基初期、中期……金丹……元婴初期…元婴中期——这到苍殊原来的境界了。 然后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而轻松地跨入到元婴后期！又无限逼近元婴大圆满！ 倏。 灵潮渐渐散去。 老态消失、恢复至青年容貌的苍殊显露出来，褪去凡胎、灵韵熠然的他是如此生气勃勃， 神采奕奕。 积雪早被吹飞或者消融了，这里又露出了青翠的草木，缤纷的花朵，像是一下从冬天来到了春天。 哦不，应该是夏天，因为这儿有一轮过于炙热而耀眼的太阳！ 术玄看到苍殊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那人便粲然一笑地： “快祝我生日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