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英雄长相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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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殊从前线退下得十分低调，是否要隐瞒他的行踪、继续打着他的旗号震慑外族，苍殊就随虫族自己去安排了。 回到虫族，苍殊没有直奔帝王星，而是先绕路去了一趟芙萝尔星。 这颗星球不愧被称为“甜蜜之星”，一年四季空气中都弥漫着香甜的气味，据说随时令不同这甜味也会变化。 不过苍殊就来过两次，时隔两年竟正巧都是七月，倒是没机会对比这份变化了。 上一次来，还是佐伊的生日，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做爱，然后确定了恋爱关系。 当初，听萨昂德尔说佐伊每逢生日心情不好时，若时间允许都会来这颗星球一只虫呆着。那时，苍殊没有深究原因，只当这颗甜蜜之星招马蜂的喜欢而已。 后来，为了支线任务问及佐伊的过去时，苍殊才知道，这里是佐伊的外公生前常带他来的地方。 所以苍殊想，比起没留下多少美好回忆的故乡，佐伊应该还是更喜欢这里吧。 苍殊找到了一片很美的草甸，草叶茂密，花朵缤纷，溪流在不远处潺潺淌过，七月的风习习轻拂。 苍殊觉得这里和佐伊净化后的精神世界竟是很像。 就这里了。 苍殊找了个土丘坐下来，打开手里的骨灰盒，抓了一把骨灰出来，摊开手，让风将佐伊轻轻带走，随意洒到哪里都好。 这里有水响，有风声，有花草摩挲，有鸟鸣蜂舞，明明是和谐的协奏，但安梓却没由来觉得太过安静，安静地让他忍不住开了口： [苍殊，你是怎么看出来，佐伊就是支线任务答案的？] 苍殊没有立刻回应他。 等手里空空如也，他抓出另一把骨灰来，才说到：“其实我看不出来。” 安梓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那你？] “等把所有我认为有可能的虫的故事都集齐了后，你也知道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根本不可能仅凭故事本身就判断谁是那个所谓的主角出身。” “单从戏剧性来看，就有好几个有力竞争者，我那个排名，也不能说就一定正确。而且谁说主角的出身就一定很戏剧性呢，里主角出身平平无奇的也不少。而且我对于所谓戏剧性的判定标准本身也是很主观性的东西……” “所以，一旦钻了牛角尖去思考这个问题，根本就想不出个什么结果。就比如说让你来看，你看得出来谁是那个正确答案吗？” [……]确实，安梓听前面那一大堆的哈姆雷特言论，还觉得苍殊钻了牛角尖，而等苍殊反问一句他是否能给出答案时，便突然能理解了。他也确实答不出来。 [那你最后是怎么认定佐伊的，总不会是猜的吧？] “确实有赌的成分，大概30％吧。” 嗯？意思是有七成已经认定了是佐伊吗？那着实不低了。 [那另外七成你是靠什么判定的？] “故事本身难以判断的话，就只好从侧面来论证了。比如说，像塞缪尔和雷蒙那样，某一天突然就显示出背后有故事的人设来，简直像你们那位神恶趣味的提示一样。” “又或者，像我一开始就猜到的，特别要求了让我亲手抹杀这个支线对象，当然是关系跟我越亲密，才越有‘看头’吧？” “所以第一，佐伊是我自己都承认最偏爱的。” “第二，我与佐伊相遇得很早。” “第三，佐伊是最早显露出‘过去有故事’的，远比塞缪尔他们都早。”就是很久之前，凯瑟星上佐伊在餐厅被同族的虫子找茬那次。那时，他与佐伊的关系还几乎是最差的时期。 “……但其实，在我与佐伊重逢时，我就隐约感觉到是他了。” 又是一个让安梓完全没想到的回答。[为什么？] 为什么呢…… 苍殊回想到，他与佐伊在奥尔星重逢那日，他问佐伊：“你是听到消息我来这边了，所以找过来的？” 佐伊回答他：“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到这里有半个多月了，是阴差阳错到的。” 那一刻，苍殊就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预感。 这重逢，像极了命运之手的安排。茫茫人海，冥冥之中，不论如何佐伊都会重新来到他的身边吧？ 苍殊不想武断，也没急着去深想。但还是在那瞬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难过。 当时，他对佐伊说：“我不知你在这，你不知我会来，那岂不是很有缘分？” 这话，像极了情话。 可就怕，这不是偶然，是必然；不是缘分，是宿命…… 结果最后，还是成了真。 回忆散去，苍殊回答安梓到：“没什么，你就当是我的直觉吧。” “而一旦往这个方向去对答案，也许是定势效应，反正侧面论证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像那么回事。” “比如他当初还当我是只雌虫的时候就能喜欢上我，也许就是因为他本身的灵魂波长没完全被这个世界同化？还有他那个精神污染时高时低的特征，也许不是辐射变异，而是他的灵魂，也就是能量粒子、精神体之类的，来自异界，跟土生土长的雌虫的精神世界有差异……” “不过这些就纯粹是瞎猜了，没什么证据。” “本来我还想再看看……就是，世事无常了点。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佐伊就那么死了，我就永远失去了完成支线的机会。所以，就算还有很多不确定，当时也必须做出决断了。” 苍殊把盒子翻过来，把最后垫底的一点骨灰撒出去。然后把盒子远远扔掉，拍拍手，站起身来，朝小溪走去。 “结果还是好的。” 苍殊口吻平淡。 安梓却莫名有点烦躁。 苍殊在岸边蹲下，洗手。视线落到自己左手手背上，一颗圆满的黑桃。 主线任务早就完成了，就在磁暴星一役他致胜的那一刻。感谢敌人送的经验，一场直播让全宇宙都见证了他的横空出世。 别人对他，不论是敬，还是畏，他的强大都是毋庸置疑的。 再经过虫族的宣传，现在全宇宙都知道他取得了传说级成就，是一只纯血雄虫了，简直已经踏入了神的领域——不过这就是虫族的过度包装了。 要说苍殊自己觉得这纯血之后有什么好处，除了实力之外，他最满意的就是发情期居然可以自行控制了！ 嗐，要是早能这样就好了，每月一次的破发情日，可给他添足了麻烦。可惜，都等他要离开了，才解锁了这福利。 任务进度推满，苍殊还继续参战了两个多月，算是他在虫族享受了这么多特权后的一点回报了，也是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安定点的告别环境。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苍殊走的很慢，像一场一个人的旅行。他顺路去了不少地方，买了很多东西，然后终于回到了帝王星。 他回来怎么也引起了一些动静，布兰特和圣扎迦利都来了，他们聊了一天，苍殊把他升级纯血后的感想都说给了二雄听，还当场指导了起来。 叫布兰特假意抱怨地调侃，英雄归来怎么跟以前也没什么变化，无缝切换回日常，让他都提不起庆祝的劲了。 当晚，克里斯告诉苍殊，艾尔芬斯怀孕了。 苍殊确实没想到，那段时间他雨露均沾，结果其他谁都没怀上，艾尔芬斯运气倒是不错。 不过，怀上就怀上吧，支线奖励生效后，那个孩子其实与他也没多大关系了。 克里斯见苍殊没有要召见艾尔芬斯、与之重修旧好的意思，自然也不会多言。 第二日，苍殊带雷克斯和小雌虫宝宝一起出了门。等回来时，却只有苍殊自己了。 苍殊解释，他安排了雷克斯一个新的身份，这样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回来了。 让克里斯和萨马尔将信将疑。 然后不多日，苍殊就又建议克里斯他们去战场。说是他现在回来了，没谁能伤害得了他，西西也不用再靠他们照顾，军雌还是该去战场上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就，出去遛遛自己也挺好，别把自己拘在家里。 说实话，克里斯和萨马尔本也有这个意思，他们都希望自己更能配得上苍殊，他们想要更高的实力，更多的功勋。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敌人求和的阶段，会不会战，还是两说的事情。 而且，要不是苍殊说这话时十分随意，他们估计要多想，苍殊是不是在赶他们走，为了某种尚不知晓但直觉不大好的原因…… 克里斯和萨马尔最后还是被苍殊打发走了。 克里斯仍有些不安，路上一直关注着苍殊的消息，得知的都是些毫无异样的日常生活： 被内阁请去了议政大楼，又与圣扎迦利等雄子大人时不时走动，甚至还去过一趟神庙，平时多半是在家锻炼，或者出门买东西，特别是苍殊本来就最喜欢收集的武器…… 克里斯渐渐放下心来，宽慰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随着走远，就不方便再获得消息了。于是，克里斯也就不知道，苍殊又送走了丘利特和已经出生的小雄宝，接着又遣散了家里的佣人。 苍殊想的是，等他走了，万一联邦追究起来，怕是会迁怒家里这些虫。 但管家大叔他们，却认为是他们的失职，才导致了之前恐怖分子和外族潜入庄园，害西西少爷落入危险。怀着这样的自责，便是被遣走，他们也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一句话，尽管他们真的很想留下。 … 纪元历5763年10月10日。 距离安波族求和那日过去已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来，两族之战，经历了安波族诈降虫族撤军、图穷匕见战火再起、圣厄尔润雄子大人离开战场的消息走漏安波族气势高涨、虫族撤走的军队掉头回援掰回局势、虫族再胜、安波族甩锅给主战派处理掉了大量权贵自断一臂大伤元气、两族重新签订割地赔款的求和条约…… 如今，虫族已鸣金收兵，走在凯旋归来的路上。 看完了最新的新闻，苍殊已经开车来到了神庙。上一次来已经拜托好了祭司大人，今日来，他便带上了西西。 将西西托付给老祭司，是苍殊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尽管他编好了托付孩子的理由，但或许这个传承了上亿年记忆的老祭司，还是看出、或者看到了什么吧。他送苍殊离开时的眼神，充满了无奈、寂寞和哀伤。 看到这一幕的圣子诺兰，也是在之后，才明白祭司大人当时的心境。 但这时，他只是在苍殊离开神庙后，跟老祭司“借”西西看了两眼，糯乎乎的小团子睡得好香，就连雄父走了，都一无所知。 不过，这时候，除了老祭司，没有谁会想到，苍殊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了。 … 克里斯他们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苍殊，就没有跟着大部队走，赶着路先一步地回到了帝王城。也没有去述职，首先就回了庄园。 庄园里杂草丛生。 尽管这偌大的庄园只有十来个佣人在打理，但从来也不至于如此。克里斯他们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一个个冲刺似的往别墅跑。 秋，庭院里飘满了落叶。 大门锁上了，但他们有开门的权限。推开门，家具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这里安静得吓人。 “苍殊——！” “殊——！” 他们心悸地呼喊着苍殊的名字，终端的拨打也没有反应。 他们四散开去寻找，惶恐地祈祷，祈祷苍殊只是出门了。是的，一定是这样，以苍殊的性格，太像是厌烦了这样的生活，换一个新的身份，去开启全新的冒险…… 所以，只要他们找，哪怕是大海捞针，但总归是能找到的！ 但是，他们再也不会在宇宙的某处，重新相遇了。 他们在苍殊的卧室里，找到了安睡的苍殊。 冰冷的，没有呼吸和心跳的。 ——世界崩溃了。 …… 希利尔意气风发地回到了帝王城，他在战斗中晋级S级了呢！ 这次大战，他可以说是最早一批请战出征的。难为他不再整天想着纠缠苍殊了，不过说到底他这次突然奋起也还是为了苍殊，为的就是让自己增值。 他是代表王室在出战。 他要功勋，战绩，和民心。 因为，希利尔不务正业这么多年，头一次瞄准了王位。 他本打算，用王位做最好的嫁妆，来向苍殊求婚。被拒绝也无所谓，他相信他们总归会在一起的，因为预言都说了，他们会成为一体。死皮赖脸加精诚所至，他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可以耗。 然而，希利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等待他的，是苍殊已死的消息。 这个噩耗还没有传开，也无法证实，因为苍殊的尸体被抢走了。 希利尔一时间完全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大脑几乎是懵的，身体却先动了起来。他丢下身后需要安置的军队，搭上了去追缉犯人的飞船。 抢走尸体的犯人是克里斯。 飞船上，联邦警察告诉希利尔，犯人一开始似乎是打算偷偷私吞的，但在这个早就不兴土葬的时代，定制打造一副棺材，还是让有心虫留意到了。 于是联邦上门调查，克里斯携棺而逃。正好叫刚回帝王城的希利尔撞上。 希利尔死活不信，凭一副棺材怎么就认定了苍殊已死呢？不，不可能！ 谁愿意相信呢，但联邦警察还是哽咽着告诉希利尔，那副透明的水晶棺，遮不住躺在里面的虫的模样，他们清楚地看见了。而若非真的身死，谁会拿棺材诅咒圣厄尔润大人？ 加上圣厄尔润大人庄园里那荒凉的模样，一切都说明了这是个事实。 负责追缉的十几艘飞船，都不敢向克里斯的飞船开火，他们怕伤到圣厄尔润大人的遗体。只能围追堵截，一时难以拿下。 他们不会想到克里斯是抱着怎样的觉悟在逃跑，如果早知道的话，或许他们会更加防范一点，才不会在克里斯的飞船靠近黑洞的时候，天真地以为克里斯会绕过那条死路。 克里斯躺进了冰冷的晶棺，拥抱苍殊了无生气的身体，抚摸苍殊冰凉的脸颊，一笔一划像要烙在他心底一样，用手指描摹苍殊的眉眼。 克里斯的神情充满了深情，无比温柔。 “殊……”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得如此亲密缱绻。 棺盖自动合上，设定好航行路线的飞船朝着黑洞义无反顾地冲去。 “不——！！！” 眼睁睁目睹这一幕的虫子们，声嘶力竭地大喊。 … 而远在一颗不起眼的小星球上，一枚虫蛋经过六月怀胎，四月孵化，终于破壳而出。 艾尔芬斯看着自己的宝宝，满心满眼都是化不开的爱意。将小宝贝抱在怀里，只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这个缔结了他与苍殊血脉的孩子。 如果可以，他真想陪着这个孩子长大，可惜，他注定是做不到的。 如今每多看一眼，都充满眷恋。 … 希利尔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带回了王宫。 他沉默了几天，然后突然发了疯，把宫殿里砸了个干净，然后冲到了神庙。没有虫能拦住这只红了眼的疯子，祭司大人也让他们少安毋躁。 可得到宽恕的三王子却恩将仇报，扑向祭司大人，掐着脖子大哭大闹。 “骗子！骗子！你骗我！” “他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什么成为一体，难道就只是那一次交尾吗？不，骗子！ 就是这个骗子让自己自以为是，总觉得还有时间，认定了会终成眷属，才没有抓紧机会好好表现，如果，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小心一点，用心一点，是不是会不一样？苍殊是不是不会死？ 难以接受现实的希利尔选择了怪罪他人。 如果这会让他好受一点的话，祭司大人并不介意。 只是在虫子把希利尔打晕带走时，老祭司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息到： “我没有骗你。” … 第一雄子圣厄尔润离世的消息，到底没能瞒住。但是，又怎么能瞒着呢，这是他们最伟大最尊贵的雄子大人，难道连去世都要偷偷摸摸的吗？ 尽管，少了圣厄尔润大人的威压，安波族又不老实了起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值一提了。 他们要为圣厄尔润大人补办一场最盛大的葬礼，举族哀悼，恭送他们最伟大的现世神。 克里斯的妄为，连累了整个普瑞德特家族。所有虫都戳着克里斯的脊梁骨咒骂，只有少数一些虫，大概能理解克里斯的做法。 洛基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苍殊庄园里自投罗网的那次，就乖乖配合被收押进了监狱。因为他的罪行伤及雄子大人，在监狱里可算是吃尽了苦头。 但洛基没想过逃跑，静静等待执刑那天的到来。又或许还有一丝奢望，苍殊会来见他最后一面，哪怕是来践踏他呢。尽管，他也知道连这都是想太美。 却没想，先等来了苍殊死亡的消息。 洛基本以为，自己死后，苍殊会忘了自己幸福快乐又潇洒地活下去，自己在苍殊心里连粒尘埃都算不上，怎想到，原来苍殊死了，还能让自己这样难过。 心空了好大一块。 一整夜，一整夜，痛得几乎要把心脏都吐出来。 第二天，他肉眼可见的衰弱了，精气神像个行将就木的躯壳。 狱友在恶毒地咒骂那只企图私自占有圣厄尔润大人遗体、一起葬身黑洞的雌虫，洛基却能感同身受，换做是他，也会这样做的。 那不是什么自私的占有，而是不希望苍殊的身体落入任何人手中吧，包括虫族。 至少在洛基自己看来，他无法相信虫族的高层，在经过时间的推移后，还能对苍殊抱有多少的敬畏和爱戴。一个死去的种族信仰，和未来千秋万代的发展比起来，价值孰优孰劣呢？ 唯一的纯血雄虫，太有研究价值了。也许虫族终究不会伤害苍殊的身体，但取那么一点样本，还是有可能的。 然而，他才不管什么千秋万代，他不会让任何人碰苍殊一根汗毛，哪怕苍殊是死了，也休想再榨取他一丝一毫的剩余价值！谁也别想利用苍殊！ 洛基想，克里斯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当洛基走到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面对瞄准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他无比平静，甚至觉得解脱。 他默问： 如果，我们相遇，不是以那样最错误的方式，你是不是也会给我个机会呢？苍殊。 砰！ 执行枪决的法警在收尸时，诧异地发现这个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恐怖分子，居然是微笑着的。 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点苦涩。 … 艾尔芬斯联系到了沐恩，在沐恩找到他后，将取名尤利尔?弗雷的小虫崽托付给了沐恩。 沐恩不理解，甚至怀疑艾尔芬斯要做什么傻事。 “不，我活不长的。”艾尔芬斯却这样解释。 沐恩一脸疑惑。 “我骗了他，我并不是夕蝶，而是日落蛾。” 沐恩对战斗以外的事都不太上心，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夕蝶和日落蛾有什么区别，又或者多像，但他知道蝴蝶和蛾类，在生理上有一个巨大的差异，那就是蛾类中有一部分，具有献祭式孕育的特性。 所谓献祭式孕育，就是孕育虫卵会将母体的生命力几乎全部转移给体内的新生命，雌虫无法再摄取营养，在孩子出生后就会急速地衰老，然后死亡。 而这一类虫，因为这种一命换一命的特性，数量越来越少，是以很多都鲜为人知。 其实，昆虫中，雌虫在生产后就很快死亡的例子很普遍，但虫族中继承了这个设定的，也就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日落蛾不幸中标。 大概，飞蛾扑火，这个为了追求光芒甚至可以付出生命的种族，确实最傻了吧。 沐恩想，难怪艾尔芬斯会骗苍殊了。以苍殊的性格，如果明知道怀孕会加速艾尔芬斯的死亡，肯定连碰都不会碰艾尔芬斯一下了吧。 又难怪，他听说，艾尔芬斯在知道自己怀孕后就离开了军队，毕竟以他这种献祭式孕育的状况，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像其他虫类的孕夫一样顽强。 而他刚才一照面见到艾尔芬斯过于虚弱甚至出现一丝老态的模样，还只当是苍殊死亡的消息对艾尔芬斯的打击太大了…… 现在沐恩明白了原委，自然不会再怀疑艾尔芬斯托孤是要做傻事。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带着孩子离开，而是选择照顾艾尔芬斯直到最后一刻，也是让艾尔芬斯多看看自己的孩子，让小虫崽陪自己的雌父最后一程。 … 一年后。 圣扎迦利养的布偶猫白雪已经老死了，他很快就有了新欢。新来的小猫也早被调教得乖巧，绝不会伤害到他，只是依旧算活泼好动。 这日圣扎迦利心血来潮，看小猫叼着他赏的小玩具跑开，竟跟了过去，看小猫的藏宝地在哪里。 等小猫藏好东西跑远后，他才走出来，过去朝那“杂物堆”看了一眼。 没想，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圣扎迦利几乎是指尖微微颤抖地捡起了那个木雕仓鼠，一点没有嫌弃那有多脏。 原来没丢…… 三年前，他的布偶猫白雪弄丢了这只小仓鼠，那时，他正在生苍殊的气，找不着就当丢了。如今，在苍殊离开后的一年，却没想还能失而复得。 圣扎迦利让执事把小仓鼠清洗干净，然后便，终日不再离手。有时候看着小仓鼠发呆，都能呆上一天。 7月16日，圣扎迦利的生日。 这一天，他听到了苍殊的声音，从小仓鼠里面传出： “生日快乐鸭～我不在身边，小仓鼠陪你鸭～” 圣扎迦利愣住。 他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小机关。 生日就是狂情日，确实，这一天按说苍殊都是无法陪伴在他身边的，所以才说让小仓鼠陪他吧——就和当年苍殊拿这个小礼物赠别时说的一样的话。 收到这个礼物后的第一次生日，大概是正碰上他发情，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机关的发动。而后便遗失了小仓鼠，于是，便是足足错过了这份心意三年！ 悲伤这种情绪对于雄虫来说太陌生了，导致圣扎迦利有点后知后觉。一年前的那天，他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却莫名地流不出眼泪。 可是现在，他看着视线里模糊的小仓鼠还在用苍殊的声音重复说着生日快乐，看着啪嗒啪嗒止不住掉落在掌心的眼泪，圣扎迦利突然好无措。 却不想停止。 …… 十年后。 曾经的三王子，现在已经继承王位一年。希利尔，到底是打败了他的兄弟，爬上了这个位置。几乎让人想不起来，十一年前那段时间他的颓废和疯狂。 尽管王室成员遍布各个部门，势力和实力都不容小觑，但国王本身却没什么实权，更像个象征，或者吉祥物。 但社会地位和号召力都是有的。 于是希利尔上位以来，立刻就活用了这份特权。然而他要做的，却只是宣扬已故的第一雄子圣厄尔润大人的丰功伟绩。 或者说是继续宣扬，因为这十一年来，他都是这样做的。 他神化着苍殊，他要苍殊成为虫族永远的信仰，他要所有虫、乃至外族都永远记得苍殊！谁都不准忘了他。 造神的过程几乎没有一丝阻力，十一年而已，大家都还深深地敬爱着他们的圣厄尔润大人。甚至觉得，一切如昨，音容犹在。 而如今，希利尔成了国王，他更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了。这第一件事，就是在神庙为苍殊造神像，与创世光明神并列！ 这就稍微，遇到点麻烦了。不过，不打紧…… 希利尔志在必得。 … 三年后，纪元历5777年6月1日，深夜。 万籁俱寂的神庙，希利尔仰视着苍殊的神像，眼中满是痴迷和狂热的虔诚。 他展开翅膀，飞到了神像脸部的高度，坐到了神像的肩头，靠着神像的脸颊，温柔细致地抚摸光滑温润的雕塑。 “生日快乐，殊。” 然后，又是良久沉默的陪伴。 黑暗中，希利尔的外貌变幻不定，他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堕化了。他的精神，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了呢。 是这神像，这夙愿，让他一口气支撑到了现在。 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飞到神像左胸心房的位置。 希利尔在终端上输入了一串密码，神像心脏处便打开了一扇暗门，露出了一处大小只可容一只成年虫勉强蜷缩的空洞。 建造神像的时候，他日日夜夜呆在这里亲自督造，这个地方，就是他偷偷给自己准备的归宿。 希利尔收好翅膀，爬进了空洞，紧紧地抱住自己，将自己缩在“苍殊”的心脏中。等黎明一到，他的终端就会自燃，引燃他身上涂满的特殊燃料，将他烧做一捧灰。 真好，希利尔想。 他终于还是跟苍殊融为了一体。 永远永远，直到虫族消失，世界毁灭，宇宙尽头。 … 国王消失，足足等到好几天后才有虫发现，然后在找不到尸体的情况下判定了死亡。 倒也引发了一些骚乱和议论。不过很快生活就会回归正轨，虫族会有一位新的国王，希利尔?若伊尔陛下的离世几乎如过眼云烟。 要不是这位在位仅四年的国王一力促成了新神“生与死之战神?厄尔润”大人的落成，大概历史都不会多给他一些笔墨。 某颗小星球上，沐恩看到这则消息时，却有些唏嘘。 尽管他跟希利尔没什么交集，但又一位与苍殊关系匪浅的虫离世，总觉得苍殊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又少了一层。 他看着14岁的尤利尔正在与一只异虫奋力搏斗，靠着树干难得想了些往事。 这些年来，他带着艾尔芬斯的孩子尤利尔到处游历，倒也多少知道与苍殊有关的那些虫的命运走向。 像雄虫布兰特，以雄雌同体之身，却继承了苍殊的意志，成为了众多雄虫的老师、榜样以及想要超越的目标，带领一些以前只知道享乐但还算有点志气的雄虫努力训练，寻求进化。而这个队伍，还在缓慢的壮大中。 而塞缪尔、雷蒙这些在沐恩看来小了自己一轮还年轻的、且与苍殊的关系不近不远的虫，生活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有虫继承了家业，有虫成为了军方大佬，有虫当起了颇有名气的商旅……基本还是很积极的。 但像金那样双重意义上的“老人”，却是大都退出了舞台。有的消失了踪影，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有的就守着和苍殊的孩子过日子了；有的只剩下回忆，了此残生。 最后，沐恩想到了艾尔芬斯。 十四年前，生命力急速流失的艾尔芬斯，肉眼可见地一日比一日苍老。 而这种违背正常生理的变化，都肯定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伤害。一个月后，艾尔芬斯就患上了雌虫几乎不会得的老年痴呆。 渐渐地，艾尔芬斯就不认识自己了。接着很快地，甚至对曾那样爱不释手的小尤利尔也没了特别反应。 沐恩差不多能感觉到艾尔芬斯的生命快走到末路了。 有一日，沐恩突然想到什么，找到了一张苍殊的照片，打印出来，装裱好。他看了看，真不愧是苍殊，随便截的一张照片，都能耀眼成这样。 沐恩把相框递给了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的艾尔芬斯。 头发雪白的艾尔芬斯好半晌才有反应，呆愣愣地接过了相框。 沐恩没有从艾尔芬斯浑浊的眼睛中看出他对苍殊的熟悉。 看来，是连苍殊也忘了。苍殊又长得不像雄虫，现在的艾尔芬斯恐怕连照片里的虫是雄是雌都不知道了吧……遗忘真是可怕，连那样深爱过的虫都能忘记。 无端有些伤感。 但又觉得，艾尔芬斯就这么忘了也好。毕竟他与他最爱的雄主之间，最后的回忆并不美好。 沐恩想从艾尔芬斯的手里抽走相框，却没想，一直木讷地看着照片像在发呆的艾尔芬斯，突然指着照片，问他： “他是谁？我能嫁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