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这是在迁怒别人，也是在惩罚自己

    林却跟江舒脸色僵了僵，他们都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

    林却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被顾归珏拍了下头，“继续听我说。”

    “五年前暑假的某天，我得知了这个事情，其实那个时候我家里就已经不太和睦了，我父母相处的气氛总是很奇怪，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那次我回家，听到他们争吵。”

    江舒想起来那个暑假，顾归珏从他家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神色如常，过了两天他再去顾归珏家里，那时顾归珏神情就不太对劲了。

    顾归珏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江舒，“你母亲跟你说过我们家后来搬走了是麽？”

    江舒僵硬地点点头。

    “其实那天我们根本不是开车去搬家，而是我父母去办理离婚。”

    “但是没想到，开车的途中就出了车祸。”顾归珏顿了顿，回忆对他来说也是种折磨，那天发生的一切只要阖上双眼就能回想起所有的场景细节，“我坐在后座只是手臂骨折，而父亲坐在驾驶座被违规变道的货车重创，当场身亡。”

    “事情发生的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晕过去了。我再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母亲的手术通知单跟父亲的死讯。”

    房间里安静极了，林却放轻了呼吸的声音，他的注意力紧紧集中在顾归珏的脸庞。

    江舒靠在床边垂着头，脸色有些发青。

    顾归珏打破沉静，接着说道：“后来处理完纠纷，母亲出院，我跟她回到家，她收拾了行李就打算离开那里。我那时已经开学，不能跟她一起走，我以为是父亲去世，她心情不好想出去散心，也就没有多问。”

    “但是等我再放假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再婚了。”

    顾归珏的神色看起来落寞极了，他眼眸低垂，“刚开始那两年，我有试着去理解她，我告诉自己，父亲去世，母亲组建新的家庭无可厚非，但我还是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她结了婚也没有通知我，我那个时候觉得，母亲，可能也是讨厌我的。”

    林却听得心都揪起来了，他紧紧抓住顾归珏的手，拇指不断抚摸着顾归珏的虎口。他的主人，竟然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有些后悔在生日这天要顾归珏坦白，这么沉重的话题，或许应该找个更好的时机，而不是选择这一天。

    起码今天，林却是真心希望顾归珏能高兴的。

    “后来我跟她断了联系，她也想办法联系过我，但是我没有理会。我过了一段荒淫低沉的时间，那个时候我总是约调，每次用鞭子抽在那些Sub的身上，我都会清楚地感到心脏一痛，后来我才醒悟，我这是在迁怒别人，也是在惩罚自己。

    太不理智了，我顾归珏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顾归珏凉凉地笑了两声，听得江舒直皱眉，“别笑了，哥。”

    “我有时候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毕竟那是我父母的事情，跟我无关，我父亲对我一直很好，母亲虽然谈不上喜欢我，却也是关心我的，即便父亲知道了我不是他亲生的，也依然爱护我。”顾归珏表情流露出一丝痛苦，“但正是如此，我才无法原谅母亲。”

    “我甚至痛恨过自己，痛恨身体里流淌的江氏血液，如果它姓顾，该有多好。”

    林却眼睛酸得要睁不开，他轻轻一眨眼，眼泪就毫无顾忌地滴落到床单上，他双手搂紧了顾归珏的腰侧，“主人，您不要这样说自己，您很好，您是小狗最爱的主人，我爱您，很爱很爱您。”

    顾归珏有些哭笑不得，他还没有伤感起来，先把小狗惹哭了，他拍打着林却抵在他腰间毛茸茸的脑袋，“别哭，阿却，你不要伤心。”

    明明是该伤心的人应该是顾归珏，却反过来要让主人安慰自己，林却暗骂自己一声，他闷着声音说道：“小狗没有哭，是小狗做得还不够好，让主人不能开心。”

    顾归珏感叹道：“没关系的，林却。”他望向沉默良久的江舒，说道：“对不起，小舒，这是我第二次道歉，这句话我在五年前就应该跟你说了。”

    江舒神情复杂，他眼角微红湿润，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哥，别道歉了好麽。”

    “五年前，你来找我，我把气出在你身上，又不跟你解释就把你拒之门外，现在想起来，也是糟糕透顶。”顾归珏反思着自己的错误，“你后来找我那次，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我父母的关系已经僵硬到了极点，可能我父亲看见你也迁怒到你了吧，是我对不起你。”

    江舒抿着唇，他用手轻颤着捂住脸，泪水偷偷流淌下来，他今天表现得极其差劲，是他逼着顾归珏敞开心扉，非要在这么重要的一天提起往事。

    顾归珏有些佩服自己，他讲完故事，还没有开始感慨，先把旁边两个人弄哭了。

    顾归珏长长舒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愈合多年的伤口还是再次被刀一点点割开。他平时总是刻意回避着，他以为只要时间足够久，就能将这些事情忘得干净，即使忘不了，起码也能若无其事地提起，然后劝诫自己，那只是很久以前的事，与他现在的生活无关，他可以毫不在意，置身事外。

    但事实并不像他想得那么轻松，过去对他，始终像根刺牢牢扎在心里，岁月流逝，那根刺被磨平，表面已经微不可查，但轻轻一扯，依旧痛得要命。

    林却抬起头，表情诚挚，他微红着双眼，说道：“主人，您知道吗，我刚认识您的时候总是很迷茫，我们之间差距那么大，又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林却抹了把眼睛，跪坐起来，“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无常，我在四个地方都与您不期而遇，在‘桃色’遇到您的时候，我几乎要抑制不住地笑出来，却又很紧张，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个身份的您。”

    说到曾经局促的自己，林却自嘲笑了笑，顾归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继续说道：“我平时很少笑，可能跟我的成长经历有关，我不太能理解多数同龄人的热爱，按部就班的生活对我来说习以为常。”

    “主人，我不擅长表达，也有些迟钝。我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就只是这样活着，是您主动走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告诉我，我是有归宿的。”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说过最长的话了，”林却露出了小狗般无辜又虔诚的表情，“主人，我会一直待在您身边，哪里也不去。”

    顾归珏眼眶一热，他伸出双手把林却拥入怀中。

    这是他的狗，他可爱的恋人，虽然有些笨拙，却这么努力地站在他身边，怎么能让他不好好珍惜？

    顾归珏亲了亲林却，从前他对林却的占有欲，都来自于他对过去的耿耿于怀。

    所以，他那时才会向林却的父母提起结婚。

    但结婚这件事……顾归珏的手轻轻握住了还在哽咽的江舒，他打趣着安慰道：“别哭了，江舒，刚才叫你哭怎么哭不出来？”

    他对江舒总是亏欠的，各方各面的，以前铸成的错已经不能悔改，他希望能用以后的日子来弥补。

    “顾归珏，你嘴里没一句好话。”江舒胡乱擦着眼角的泪，他声音还是嘶哑的，“你怎么那么能耐，干了那么多坏事，还能让人不忍心怪你？”

    “因为我是你哥啊。”顾归珏终于开怀地笑了出来，“毛头小子。”

    “操。”江舒本来想好好地安慰顾归珏，跟他谈心，但对方俨然一副轻松的神情，明显是已经释怀，他便也收起了伤感的情绪，“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江舒的“颜色”就是亲吻。

    他掰过顾归珏的脸，朝着那瓣温润的唇咬了过去，他为顾归珏痛心，也为自己痛心，他觉得他们错过了五年的时光，他没有在顾归珏最无助的时候拉他一把，而是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开。

    他同时也痛恨顾归珏的无情，顾归珏不够信任他，什么都不跟他说，也不相信他能义无反顾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承担这一切。

    他在他哥眼里，总是没长大的孩子。

    江舒将怨气都撒在湿热的吻里，他咬住顾归珏的唇狠狠碾磨，誓要让对方记住这种痛。

    江舒松开气喘的顾归珏，顾归珏眼角带笑，他笑着问林却，“看得开心？”

    林却扁着嘴，“主人们也亲亲小狗。”

    江舒赏了他一个响亮的吻，“吧唧”亲在了他的脑门上，“亲了。”

    而顾归珏在林却跟江舒的额头都轻柔吻了一下，“谢谢你们，有你们在身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