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

    自城门口同周灵玉交谈之后，林微二人便同乾字门坤字门一行人分开了。临走前为了让他们二人在戎城行走方便些，张三清特意拉着和戎城太守王首义和林微辩了辩道。林微对答如流，惹得那位坤字门赫赫有名的金石名家拍手称赞，“果真难得之才，若有机会，定要到府上来，我们好好辩上一辩才是。”

    林微在论道，拉巴便默默地跟在一旁。他们说的什么“天下莫能与之争”、“物壮则老”，听着晕晕乎乎，但是三哥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听也听不太懂，不多时他就走了神，专注地盯着林微看，三哥的这副模样从未见过，比起给他和格桑上课的严肃模样又多了几分胸有成竹，像是冈仁波齐山顶的云彩泛着光。

    林微提心吊胆地回完乾坤两门贵人的话，见着终于能被放走，心下一松，却听王首义奇道，“阿无，你身边带着的这个小兄弟，瞧着怎得云里雾里般。”

    说到底拉巴跟着林微，满打满算也不过学了三个月，能识得字已经是难得了。但先前张三清也没说他们的关系，便惹得王首义以为二人是亲兄弟。瞧着哥哥学富五车，弟弟却目不识丁，自然惊奇。

    拉巴听了这话，黑黢黢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刚想辩解就听到真人道，“拉巴是个牧童，识得两个字便不错了，用不着读那么多书。”

    “他叫拉巴？难怪。”王首义恍然，“原来并非亲兄弟。”

    真人唔了一声，“走吧，快些巡了市，我也好早些回去。老祖宗进了玉山观，我总是不放心。”说完朝着林微道，“皮货街在另一头，就此别过了，好好看着拉巴，别叫他乱跑。”

    林微恭敬地拱手送别了张三清和王首义，又看了看被王金护着走远的周灵玉，这才松了口气，领着拉巴朝着皮货街的方向走了一柱香的工夫，顺利到达“大行皮货”。

    拉巴的舅舅却有名有姓，叫徐行，见着多年未见的小侄子自是有好多话说。拉巴的话却少了很多，问什么答什么，没了先前在城门口时的雀跃。

    徐行问了几句见拉巴兴致缺缺，以为是日夜赶路累着了，招呼着让妻子带两人去早已收拾出来的屋里歇息。拉巴一进屋就躺到了床上，林微默默地躺在他身旁，等着他主动说话。

    “三哥……”年仅十三岁的小孩心里藏不住事，不多时就开了口，“我是不是没办法成为大将军那般的勇士？”

    林微叹了口气，“是。”

    他转身将满身腱子肉的小孩抱在怀里，“你是牧童，为放牧而生，也会一直在草原上。”

    刚来西充他便发觉了，这里瞧着平静祥和，人人安居，日子过的安稳，甚至草原上的玛吉拉一家都不知何为上八门，对着乾字门家主像对待好友一般。可接触的人多了，他才明白，并非上八门的滔天权势在这西充就隐了身，而是草原上的牧民连碰到权势的机会都没有。

    西充有两类人，一类有名有姓，如最初遇到的徐枫一家，如乾字门张家、坤字门王家，他们把控着这西充的兵、盐、粮等大宗要务，一类人如玛吉拉，有名无姓，他们生在草原上、矿洞里、麦田边。终其一生都在重复着放牧、开矿、种地，然后拿着汗水甚至命换来的东西上供给那些有名有姓的人，以求一个衣食无忧。

    西充的贵族没有奴隶，因为那些有名无姓的人都是奴隶。

    拉巴瞧着成日里咋咋呼呼的，其实无比聪颖，从王首义特意提到他的名字他就想明白了一层。他叫拉巴，所以能识得两个字已是难得，不必期望过多。

    林微看着拉巴的眼神慢慢黯淡，心中却松了口气。早点认清也好，心气过高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反而可能会害了自己。却没想到拉巴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抬头说，“那我就换个名字，像福叔，像舅舅，我换个名字。三哥，你姓什么？”

    许是被这番天真的话语惊到，林微久久没有回应，在拉巴的再三催促下，才垂眸道，“沈。”

    沉浸在自己奇思妙想中的拉巴并没有发现自己三哥语中的一丝不自在，兴奋地嚷嚷，“之前灵玉姐姐说，在东边若是拜了师，就和认了爹一样。那我可以和你姓，我也姓沈，我以后就叫……叫……叫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