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汤

    冬日的西充，不比燕都湿冷难耐，也不似苍林关苦寒，只那寒风阵阵，吹得叫人睁不开眼，连吸气都有些难。

    林微怀里抱着个破碗艰难的朝着个小山坡往上爬，身上僧衣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几缕棉花从破裂处露出，眼瞅着就要被那寒风刮跑了。

    他对西充高原知之甚少，只知是乾字门与坤字门共同管辖，却不知环境竟如此恶劣。自那日与送亲队伍分别之后，一连走了三四日，再怎么节省着，几张充饥的烧饼也被啃了个大半，剩下的在这寒风中冻得硬邦邦，含在口中如同石子一般，实在是难以下咽。

    幼时有叔父一家护佑，长大了点又拜入周季悯门下，纵使之后飞来横祸，大将军府上也没叫他挨过饿，如今这般情形，他只觉周身冰冷，像是下一秒就要栽倒在这高原枯草之上。原本他有意避开主干道，凭着自己在苍林关学到的一些本事，想往山里钻，饥寒交迫下，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了，顺着来时的路往主干道走，想寻人救他一命。

    本是求生欲作祟，却未曾想，走着走着，还真闻到了股浓郁的饭香。

    林微鼻头耸动，张嘴艰难呼着气，顶着扑面而来的寒风看向远方袅袅升起的炊烟，寒风裹着香气而来，让他腹中传来阵阵咕噜声。

    救命的东西就在眼前，他却又有些迟疑。无论是苍林关还是燕都，他向来不善同人交谈，更何况是讨饭这等子事，更是难以启口。头昏昏沉沉的，他犹豫迟疑着，却想转身离开，心道总不济此处皆为荒原，只消找到些柴火，把剩下的半块饼烤了，也不至于命丧黄泉。

    还没等他内心中天人交织完，迎面便走来了个浓眉大眼，面覆云霞的汉子，一边朝他这边跑，一边挥着手，“小师傅，天寒地冻的，快来喝口热汤。”说完见他体力不支的模样，道了句“冈仁波齐护佑”，半搀半拽着他走到了冒着烟的铁锅处。

    一只皲裂的手拿着个碗自热气中递了过来，“小师傅，喝口汤暖暖身子，这离冈仁波齐还远着哩。”

    林微稀里糊涂地就端上了这只碗，又稀里糊涂地喝了一口，热汤伴着香气从喉中乡下，让他情不自禁呻吟出声——好汤。

    给他递碗的是个围着头巾五大三粗的女人，见着他这般模样，吃吃笑了两声，又晃了晃身子，“卓木巴伊，别哭闹，有喇嘛来了，为你祈福。”

    林微这才看见她怀中用棉布一圈圈裹着个婴孩，婴孩半张脸埋在她胸前，嘴巴一股一股正吸着奶。这场景岂止是有失斯文有辱教化，多看两眼简直是有愧于天地。

    正震惊着，哺乳着的女人见他瞪大眼不说话，以为是叫这冷天给冻着了，又急忙空出没有抱着孩子的手拿着铁勺从锅中又结结实实舀了碗肉汤出来，上头垒着三四块冒着热气的羊肉，“小师傅您吃，吃。”

    “康桑，别管这了，小卓木困了，你先进帐篷哄睡去。”带着林微前来的汉子从一旁的油纸下取出一块饼来，往林微碗中掰了几块，“天寒地冻，小师傅独行苦修，还是多吃些，冈仁波齐在上，定能护佑你哩。”

    林微被他半拉着围着火坐在了地上，这才瞅见围着这口铁锅竟坐了一圈人，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个碗，徒手从碗中取肉或饼吃着，见他望过来，饱经风霜的脸上都露出善意的笑容。

    他盯着面前碗里的肉舔了舔唇，亦徒手抓着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