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虚与委蛇
又过了一周左右，程洛云来接何宴出院。 何宴坐在程洛云的车上，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何氏大楼，心里丝毫没有留恋。于他而言人生就是一场供他取乐的游戏，习惯了作为何宴的简单模式后重生成萧正渝来玩困难模式也不错。 他正在这边胡思乱想着，车停在一家早餐店门口。程洛云关上车门径直走进店里，何宴虽然饥饿倒也不想自讨没趣的跟上去，无聊的开始数起路过的行人。 “给，早饭。” 加了糖的热豆浆，刚炸出来的新鲜油条和两个热乎乎的三丁包送到了何宴手里。 “谢谢，程总吃过早饭了吗？” 程洛云能给他买早饭这事属实出乎意料，按理说程洛云应该是和叶长情一样相当厌恶自己的。不过东西都送到面前哪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甜豆浆和三丁包还是何宴最喜欢的早餐搭配。 “我在家吃过了。” 不管是得势还是失势的萧正渝都绝对不会出于客套关心程洛云吃过与否。程洛云突然觉得萧正渝脑部受伤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现在的萧正渝不论从气质还是待人接物上都让他觉得顺眼了许多。 插上车钥匙，程洛云对着导航正欲说出鼎盛名府的名字，一杯冒着热气的白色物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总喝咖啡对胃不好的，程总来一口呗？” 热豆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程洛云本想拒绝，手却背离主人意愿的接过纸杯。 没有咖啡的苦味，只有豆子的香气和砂糖的甜腻。程洛云浅饮着，余光透过上升的水雾瞥到副座那人噙满笑意和期待的漂亮双目，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程洛云在内心里苦笑，不着痕迹的撤回了视线。 “味道不错。” 将剩下的豆浆递回给何宴，程洛云向导航输入了清江公寓。何宴看出程洛云心不在焉的状态，便也不再搭话。侧过身继续观赏窗外的千篇一律的钢筋水泥建筑，刚才的热情眨眼间被冷漠取代。 “萧家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繁盛的样子了。” 终于来了吗。 何宴饶有兴味的望着程洛云，猜测他会实话实说还是编一套说辞来耍着他玩。 “…你还记得叶长情吗？” “记得啊，大名鼎鼎的叶家三少爷，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我之前一直在追求叶少呢，可惜美人不领情。上次送的一车玫瑰也被叶少爷让人挖了坑烧掉，叶少爷看来是真的很讨厌我啊……” 说起叶长情，何宴自然的表现出求而不得的懊恼和一往情深的单恋模样。程洛云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愣是没找到一丝破绽。 “小……叶长情他已经退圈不做明星了。” 回想起个中缘由，程洛云望向何宴的目光里增加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不做明星也不错，小叶这样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发热的。而且现在的明星有几个没被网暴过，出于私心来讲我也很赞同小叶的决定。何况小叶现在退圈肯定是有自己的顾虑。” 何宴表现出一个痴情的爱慕者对被爱慕者的包容和无底线的信任维护。程洛云静静听他说完，仅剩的一点残留疑虑也彻底打消。 被心上人折腾的破产负债，亲自操刀阉割后送去做男妓，这般莫大屈辱摆在寻常人身上恐怕早就出了精神问题。尤其之前的萧正渝还不是寻常人，现在和过去的落差无异于将凤凰拉下枝头，折断翅膀扔进泥沼里。 如果说现在萧正渝是带着记忆与他虚与委蛇，那他的城府真是深到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怎么可能有人一夕之间就变得比从前聪明百倍？他是被撞坏了脑子又不是被其他人附身了。 程洛云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设想真是天马行空。 “到了，下车吧。” 程洛云在前面走，何宴跟在后面。进入单元楼，乘电梯到12层，打开的门扉后是家具简单到可怜的私人公寓。 “我平时工作太忙会睡在这里，离公司近。” 换上拖鞋，何宴在对方示意下坐到餐桌边。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吧。关于萧家现在的困境，是因为你做的错误决策导致的。”程洛云起身给何宴和自己都倒了杯水，面上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叶退出娱乐圈同样不是自己的决定，究其缘由也是因为你。” 打算实话实说吗。何宴低垂着眼帘，双手交叉紧握成拳。 程洛云看着对面俊朗面孔上的隐忍和溢于言表的愧疚之色并不意外，略略思索了下在开车时就想好的词稿。 “你伤害了叶长情，也辜负了萧家人对你的期望。小叶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当我在国外听到小叶被你逼迫的不得不退圈时，我真想一枪毙了你，萧正渝。” 程洛云的声音陡然增高，语气里带着怒意。 “那……那之后呢？” 何宴面色苍白，语气发颤。似是不敢置信程洛云所说的一切，整个人如坠冰窖。 “之后？之后我回国，就接到小叶的电话。当时你正想强迫小叶作奸犯科，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小叶会怎么样我无法想象。萧正渝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知？叶长情被你害的这么惨你还口口声声说爱他。爱他就是把他的尊严和人格踩在脚下，爱他就是夺取他的一切，好让叶长情变成你手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是吗？！” 一句句质问宛如刀片剜心，何宴只一味的摇头，深陷痛苦的漩涡里魔怔般重复着“不是的…不是……我爱他…我不想伤害小叶……” “……呵，不过事到如今你的后悔对小叶来讲已经一文不值了。” 程洛云站起身，冷漠的望着何宴万分悲痛的模样。在这之前相处的那一点好感又被回忆里萧正渝所做的恶事所碾碎，他不明白为什么总会有人打着爱的名字去肆意伤害心上人。 “我还有事要回公司，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洛云走的干脆利落，只留下大门被摔上的一声巨响震的人心悸。 何宴放下掩面的双手，脸上还残留着未拭去的泪珠。先前的负面情绪赫然不见踪影，何宴捂着肚子思考起要不要点个外卖来补充下刚才的情绪消耗。 但想想还是算了，他的手机绑着程洛云不限额的卡，买了什么东西程洛云都能收到消息。自己现在应该是悲痛欲绝，悔恨到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才对。何宴无奈，只能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一口口往肚里灌。 另一边，程洛云站在车旁却是思绪万千。 他本应带萧正渝回鼎盛名府的别墅，让他继续做叶长情的玩物。而不是打电话欺骗叶长情说萧正渝还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还把人带到自己的私人公寓。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叶长情才是他现在的伴侣不是吗？ 为什么面对萧正渝时却说是亲密的朋友，他明明根本不在乎萧正渝这个人渣的感受。 “呵……” 程洛云烦闷的点了支烟，习惯性的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 黑金色的tyrant单词印在花纹繁复的华丽烟盒上，这是那人生前最爱抽的香烟牌子。程洛云其实不喜欢这一款烟过于浓烈的味道，只是想更了解那人的喜好才强迫自己抽这款香烟。 21天形成一个习惯，他对那人的单恋却是持续了十年。当初为了彻底断掉这份感情才主动出国，结果回国后却被告知男人的死讯。于是这份感情里的痴恋不仅没泯灭，反倒是增添了愧疚的情绪。 程洛云总是在想，自己当初若是大胆点去告白，是不是现在一切都能扭转。 火星烧到烟尾，程洛云掐灭了烟头。 一脚踩上油门，向着鼎盛名府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