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万寿（3）
月奴的嘴里倒进了酒，他懒得去分辨究竟什么味道，只觉得甜。 他慵懒的靠在独孤景铭的膝盖上，如同一只乖巧温顺，但却媚骨天成的猫。 旁边人议论纷纷，家教良好的郑顺仪也羞红着脸看他，他全然无所谓，张开嘴，吃着独孤景铭往里扔的果子，舌头在他的手指上打转。 “好淫奴。”独孤景铭夸他。 他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现在已经很会当淫奴了。 他躺在那里，眼神空洞。皇帝龙驾起行游园，他也随着去，依旧赖在皇上的腿边。他看见臣子们有人献礼，一个老臣的女儿，娇俏动人，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独孤景铭让她进宫中待年，先由邓贤妃教养，等十六岁过了再行册封。老臣千恩万谢，邓贤妃笑意盈盈，皇后在旁边眼里可以烧出火来。 往日他是其中的宾客，如今他是看客，他伸手捻着葡萄，往嘴里轻巧的送，看见皇后气的凤钗都在抖，只觉得好笑。 这一出戏，可比戏台上精彩得多。 剩下没有拿得出手的女眷的，便赠了淫奴。他看见几个柔弱无骨的淫奴在皇帝身边盈盈一拜，身上的淫纹爬在肩头，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也是费心寻来的良品。皇上点头含笑，手指从月奴的背脊抚摸过去，那身半透明的长衫落下了一些，露出里面藤蔓般的红色纹路。 妖冶异常。 “好倒是好，只是不知道——”独孤景铭的目光从皇后身上掠了过去。 皇后因方才收妃一事正生着气，现在看着淫奴也悉数登场，冷笑了几声：“皇帝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连淫奴这种脏东西都要，真是祸乱宫闱。” 宫女在旁边忙低声劝道：“皇后娘娘莫这么说，您想，淫奴再得宠，一不能生儿育女，二不能进封妃嫔，您且当养了两只狗儿逗皇上开心。如今皇上正在兴头上，您切莫扫了他的兴。” 这宫女名叫清荷，是萧成音送进宫来的，显然受了不少提点，一席话戳中了要害，稳住皇后的心性。 “也是。”萧婉儿往椅背上靠了靠：“说到底，本宫可是皇后。”她摸上了自己的凤钗，心中有了底气，正打算回皇帝一句彰显自己宽宏大量的话，就看见独孤景铭转头望向了身旁的月奴。 “月奴，你觉得，朕纳了这几个，怎么样？” 语气温和，仿佛真的在征求意见。 月奴懒懒的抬起了头：“皇上喜欢，自然是好。” 他们交谈的很自然，没有避讳任何人，亦没避讳皇后。 邓贤妃抬了眼睛，看见萧婉儿一双眼睛瞪大了，差点就要发作，被清荷好不容易给劝住了。 皇上点头，要了那几个淫奴，亦赏了敬献之人几个官位。还夸奖月奴眼光独到。 看起来荒淫无道，但又似乎有几分深意。 只不过，月奴现在不必去想这些深意，他微微抬着眼眸，在人群中百无聊赖的扫过。 几个淫奴过来让独孤景铭取乐，旁边有人说，风姿不如月奴，也有人跟夸小狗一般的夸，月奴脾性很好，也不嫉妒，主动将位置让了出来。 龙驾极大，由三匹马驾驶，仿佛移动了一个亭台一般。他倚在栏杆上往外看，很快看见喧闹的人群中一个黄色的身影。 阿吉。 正由温绣领着，在四处观看奇珍异兽、歌舞喧嚣，一脸笑意，真的如同小太监一样。 他正看着孔雀开屏，惊异的睁大了眼睛，感叹还是皇宫博大，这些事他往日想都不敢想，然后就感觉有人在看他。 他回过头，发现阿兄趴在龙驾的栏杆上对他笑，他想招手，被温绣拦了下来。 “宫内切记不要招摇。”温绣叮嘱，他便把手落了下去，只对着阿兄笑。 “温公公，您看，阿兄好大的恩宠啊。”阿吉十分高兴。 “在皇宫内，恩宠太盛，并不是什么好事。”温绣突然说道。 “为什么？”阿吉不解。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没有怨恨，也有嫉妒。”温绣道。 阿吉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们只是淫奴，谁会嫉妒我们呢？” 温绣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带着阿吉去看南洋送来的大象。 阿吉跟着温绣乐颠颠的走了，月奴看着郑清秋在独孤景铭身边弹琴，新来的淫奴其余的被待下去，只有那对双胞胎靠在皇帝身边。月奴跪坐在一旁，只瞧着桌上的葡萄酒，想着这样好的酒，得给阿吉带一点回去。 而邓贤妃，在旁边端坐，看见了皇后。 皇后在另一座空空荡荡的凤舆上，虽然雍容华贵，但看着不如这边十分之一热闹。 “这是什么意思，妃嫔给邓贤妃也就罢了，就连淫奴，也不问问本宫的意思么？” 清荷看着萧婉儿脾气上来，连忙劝道：“淫奴算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脏了娘娘的手？” 不过再劝，已经没什么用了。 “那几个小蹄子也就罢了，好歹是官家小姐，本宫姑且动不得，但这几个淫奴，尤其是那个日日争宠的，淫纹都爬到脸上来了，可想骨子里是怎样的下贱！”萧婉儿几乎将所知道的恶毒之语都用了起来，差点没用指甲将掌心掐出血来：“皇上回宫，一次凤仪宫都不来，招那个淫奴，就已经招了三次了！” “淫奴性淫，皇上难免有些上瘾……”清荷现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看萧婉儿是真的动了怒气。 萧婉儿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别说那些废话，若你还有一分忠心，快去问问我爹，他到底要不要为我这个女儿做主了？” 清荷无奈，只能去萧成音处请命。 萧成音这一路上虽然在与百官交谈，目光却时不时往帝后那边撇去。一旁相熟的官员，对于皇上明着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多少有些隐忧，不过看到皇上又是纳妃又是收淫奴，也感慨黄口小儿，不成大器。 “说起来，还是宣明太子有帝王之相。”翰林学士在旁边低声道：“萧少保，你我都知道，当初六皇子顽劣不堪，堪得一方诸侯，却不能称之为帝王，若不是您一力辅佐，这皇位，断不能坐稳。只可惜皇上年纪太小，不理解你的苦心。” 萧成音笑而不答，只听旁边窃窃私语，一会儿看见清荷慌慌张张的过来，皱了眉头：“皇宫大内，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萧少保。”清荷连忙行了个礼，将萧成音拉至暗处：“萧少保，皇后娘娘动了好大的怒气，请您为她做主呢。” “婉儿就是年轻。”萧成音叹了口气，他当初拧不过陈太后的请求，便嫁了这么个没规矩的女儿，谁能想得到宣明太子身体好好的突然薨逝，让下面这个不着调的六弟捡了个便宜？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重新教起，便看向清荷：“你告诉她，她是一国之后，凤冠在头，有没有恩宠要什么紧？如今得宠的贤妃是个无家无世的。新入宫的两个小妮子，父亲兄长也都是没有根基的寒门，过两日朝堂上风起云涌，慢慢的就败落了。剩下的淫奴……更不要紧，看不顺眼，过两日找个时间打发了就罢了。” “可奴婢见着皇后动了真怒，若还让她一味隐忍，怕是不行。”清荷知晓皇后的性子，若有怒气，必须现在发作了出来：“尤其皇上专宠淫奴，这次回宫之后，连凤仪宫一步都没有进，却召见了他三回，都能与贤妃分宠了。” “你是说，皇上突然看上的那个淫奴？”萧成音问道。他不太记得这些淫奴的名字。 “是。”清荷点头。 萧成音没有多想：“既然觉得淫奴分宠，那就找个机会将他弄死好了，反正只是个淫奴，掀不起多大的风波，就让婉儿出出气。” “这个……”清荷对于杀人一事还是有些迟疑，试探性的问道：“杀人，不妥吧……?” “淫奴算什么人？再说了，让你杀你就这么去杀？不会挑个好时候？”萧成音看着清荷，有些不耐烦，但想着婉儿不中用，好歹身边得有个中用的人，便细细的讲了：“皇上如今纳了新人，正是喜新厌旧的时候，此时动手，皇上最不容易动怒。而且你告诉婉儿，别什么由头都没有就动手，得让他犯忌，再找个借口肃清宫闱，斩杀一个魅惑主上的淫奴，也能算是杀鸡儆猴。这么做，也是告诉世人，咱们萧家的女儿，只是慈悲为怀，不与人纷争，遇到了事情，到底还是一国之母。至于后果——皇后杀一个犯忌讳的淫奴，难不成还要请罪？世人只会觉得她贤德！” 萧成音说道，清荷点了点头：“多谢萧少保指教。” 清荷转身要走，萧成音又喊了她一声：“对了，凡事多动动脑子。皇后不是虚名，要学会怎么当！你是皇后身边最亲的宫女，若要来日成女官，也得聪明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