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疼的故事

    话说得不清不楚，关键时刻跑得倒是挺快。

    刀子似的目光落在身上，他僵硬且笔直地站在桌边，眼观鼻鼻观心，琢磨着该怎么瞒过去。陆子寒费尽周折单独来找他，就意味着他们所说的话中有不想让陆子凌知道的部分。若他猜得不错，应该是要让他办的那两件事。

    他听到陆子凌语气冰冷地开口道：“你这时候不在房里睡觉，跑到这里干什么？”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姜瑶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苦笑了两声：“我心里烦闷，睡不着，出来走走。”

    陆子凌冷笑：“那你还真是好兴致，一个人坐，喝两杯茶？”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两只茶杯，低着脑袋没敢吱声。

    陆子凌又问：“他来找你了？”

    姜瑶抬手抹了一把虚汗，欲言又止地抬眼看他，复而垂首。

    “他都说了什么？”

    落在身上的视线愈发尖锐，他不敢不回答，道：“没说什么，想必都是和您说过的。”

    陆子凌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和我说过？”

    姜瑶干笑了两声，心虚地移开目光，转移话题，让陆子凌先坐下。他见这人并未拒绝，便大着胆子又斟了杯茶，这人也拿在手里抿了一口。他正斟酌着怎么把这话圆过去，就听见陆子凌说：“不管他和你说什么，都不要答应。”

    听他话里的意思，仿佛知道陆子寒会对他说什么似的。

    姜瑶没说话，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天色已晚，不如还是先回房睡了吧？”

    陆子凌的表情未有一丝变化，看向他时，眼神却又隐隐约约地有些复杂。他道：“你说过不会骗我，那我现在问你，你都答应了他什么？”

    姜瑶有些窘迫，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真的想知道？”

    陆子凌迟疑了一下，点头。

    姜瑶深呼吸一口气，道：“大少爷他，想让我与你双修。”

    陆子凌一时怔然，愣愣地看向姜瑶，有点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上好的白瓷杯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

    自那晚过后，姜瑶整整一日都没见到陆子凌。院里各处都寻过了也见不到，略一思索，估摸着是出门找人去了。

    昨夜他也是后知后觉，觉得那话说得有些突然了。特别是当茶杯掉在地上，望着对方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惊愕时，他愈发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现如今回忆起来当时的场景，大有怪蜀黍调戏小朋友的即视感。

    适当给彼此点时间冷静一下，反正再怎么样，这两日也该有个结果。

    他想到此处，便也不再纠结什么。趁着时间富裕，上午找魏年练字，顺便把那玉珏上的纹路描下来给他看，兴许是那玉珏残缺太多，实在分辨不出什么，不过应当是古物无疑。这期间还遇到了胡蝶，被其以复杂的目光注视半响，手里塞进一药瓶。

    “能用得上，保重。”

    姜瑶神情复杂地道过谢，同一脸茫然的魏年道别，不再当电灯泡。

    中午吃过饭，左右无事，索性留在伙房里跟着任老学做豆酥糖，废了几框黄豆以后总算是有了点样子，做出来的糖已经能成块，用手拿起来也不怎么掉渣，只是味道还差了几分。再之后，他揣着豆酥糖，拎着小板凳一只、小蓝册一本、胡蝶特赠的“伤药”一瓶坐在门边，等人的同时顺便提前预习一下小蓝本，免得上阵时不熟练，再闹出什么乌龙。

    毕竟一开始就抱着牺牲节操的打算，等现在真的要牺牲了，尴尬这种情绪早就在脑补中消失不知道多久了。以及，陆子凌的反应太过纯情，再想到那张怎么看怎么漂亮的脸，总觉得就算最后被上的是他，那也是占了大便宜的……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有点要弯的意思。

    不不不，这怎么能说是弯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就单纯一颜性恋而已。没错，就是这样。他总算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愈发觉得双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昏时分，陆子凌回来了。他一进门瞧见姜瑶，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径自向前。姜瑶赶忙拎着凳子跟上去。陆子凌越走越快，他越跟越紧。

    陆子凌忍无可忍地向他吼：“滚开！”

    姜瑶眨了眨眼，无措地拎着小板凳，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您讨厌我了吗？”

    他见陆子凌表情有所变化，接着道：“我如今只是个凡人，又曾触犯门中大忌，本应是当一死了之的。您救了我又把我带回院子，给我一口饭吃一间屋子住着，我却帮不上您什么。是大少爷说，若是与您双修便能助您修行，只当是为了报恩……您若不喜欢我，见着我便烦了，要换个人伺候，容我收拾东西再同任老他们道别，再回粮司可好？”

    陆子凌神情复杂，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用。”又补充说：“以你在粮司闹出的那些名声，回去是要等着我给你收尸吗？”

    姜瑶知道这人还在闹别扭，便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那少主今晚还听故事吗？”

    陆子凌有些纠结地沉思了一会儿，问：“只讲故事？”

    姜瑶一脸认真地保证：“只讲故事。”

    陆子凌盯了他半天，点头说：“好。”

    ……

    以往同床时，纠结着要不要上床的都是姜瑶，正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如今颠倒过来，姜瑶只穿着轻薄的里衣，分外自然地替陆子凌脱了衣服叠正放好，主动爬上床侧坐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天色已晚，陆子凌熄了蜡烛，上了床，被子将两人一罩，被子下面，一只手伸过来抱住他。只是单纯地环抱着，与之前一样，全无半分逾越。温暖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搭在这人腰上。

    姜瑶耐心地等到他呼吸平稳，身体也不那么僵硬时，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上一次讲到什么地方？”

    陆子凌声音闷闷地说：“海女遇到了皇子。”

    “然后呢？”

    “……然后你没讲。”

    姜瑶没戳破这人心里那点别扭心思，不愿承认自己累得睡着了才没听到。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反正那段狗血的剧情他也想改一下。

    他说：“一路上，海女都守在皇子身边，用尚不熟练的人类双腿笨拙地为他起舞，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她的舞姿比世上最曼妙的舞娘还要美，在她起舞时，就连月光也吝啬地只肯落在她身上，这是皇子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他深深为她着迷。海女知道皇子并不爱她，只是贪恋自己的美貌。但她仍然没有停下舞步，期望着有朝一日，皇子能明白她的心意。

    “另一边，皇子找到了很多帮手，这些帮手足以让他夺回王位，向他兄弟复仇。但他的兄弟早有预料，暗中勾结皇子身边的人，想要下毒杀了皇子。

    “这一切都被海女看在眼里，她打翻了酒杯，砸了被下毒的酒坛，她想告诉皇子她所听到的一切，想告诉她谁才是救了他的人，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但她说不出口。”

    讲到这里，姜瑶自己都觉得这真是个胃疼的故事。他大可以随便一句话改变剧情，让故事直接圆满大结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才是合理的发展。

    陆子凌突然说：“这个故事是假的，对吗？”

    “你觉得呢？”

    陆子凌沉默了好久，才说：“我不希望它是真的。”

    姜瑶：“那就是假的。”

    “那，海女最后有没有和皇子在一起？”

    “故事还没讲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姜瑶委婉地表示他还没编好结局。

    陆子凌好半天没吭声，最后闷闷地说：“我不想听了，睡觉吧。”

    姜瑶莫名有些内疚，安慰似的把怀里这人抱紧了几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