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忽悠

    次日清晨,姜瑶睁开眼,愣了一下。

    如他所料,视力已经恢复如初。他之所以愣了一下,是因为睁开眼时,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看见陆子凌那张软萌的脸。

    “醒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姜瑶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陆子凌衣冠整齐地坐在凳子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茶。那张比女子都要漂亮俊秀的脸稍侧向他,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此情此景。如果不是姜瑶确定自己后面不疼,险些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超越友情的爱情动作事件。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飞速下了床,在陆子凌的注视下穿好衣服,内心窘迫得快要爆炸,险些忘了怎么穿,一阵手忙脚乱中,他总算是收拾好自己,叠好被褥,站在了陆子凌面前。

    他等了半天,才听见陆子凌说:“你不饿吗?”

    姜瑶一愣,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而后反应过来,道:“那我先去吃饭,等下回来?”

    陆子凌举杯浅饮了一口茶,点点头,算是默许。

    姜瑶迈出屋,转身阖上门。接着面对着院中一众还在盛放的鲜花、冉冉不绝的流水,怔了一会儿。直到现在,他还没从陆子凌忽然对他转变的态度中回过神来。

    这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好感度事件吗?

    这又不是游戏。姜瑶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他深呼吸一口气,本来想做个正经一点的表情,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了几分。

    这小孩的性子果然和猫差不多么。

    知道了这一点就好办了,好比玩galgame找到了攻略……咳咳,总之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享受所剩不多的生活,同时等着陆子寒主动来找他。只要幕后人一天没被发现,陆子寒还想找到幕后人,他的存在就还有价值。而这个价值,也许能作为谈判的筹码。

    以及,胡蝶是陆子寒的人,这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院子里真正管事的是陆子寒。不论是能够决定阿七的去留,还是院中众人对他的态度都能说明这一点。

    陆子凌就好比被垂帘听政的皇帝,陆子寒不必说,自然是帘后的那位了。如果不是确定陆子寒对陆子凌没有恶意,姜瑶简直就要觉得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先捧后杀、挟天子令诸侯什么的。

    总之,如果陆子寒不打算找他,他只能试着借着胡蝶的手和他搭上话,至少这么做他还有下山的可能……反正都快没命了还小心个什么劲儿,当然不能放过每一次机会。世界那么大,他还想看看。姜瑶心里有了决定,心情微妙地沉重了一些。

    吃过饭后他找到任老,委婉地表示自己想要点豆酥糖。他是这么说的:“我昨日瞧见少主心情不佳,想是心里有事儿。”

    这话不假,但那是昨天。

    任老不疑有他,满口应下。姜瑶得寸进尺,嘿嘿笑了两声,又说:“若是方便,您教教我怎么做,日后也少来劳烦。”

    任老略一斟酌,又瞧了他两眼,点头应下。

    姜瑶在旁跟着任老一套流程,做到一半废了半筐豆粉。他只得悻悻地收了手,在一旁看着,记下步骤。等拿到糖,他道:“您若不介意,日后我想来借下地方多练几次。”

    任老笑道:“这倒无妨,只是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姜瑶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我嘴笨,人也不聪明,怕日后少不了来麻烦您,想着索性先学了。”

    任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姜瑶心道,主要是怕他说想要下山的时候陆子凌忍不住一剑把他捅了……这当然只是夸张的说法,归根究底,他大概……只是觉得这人有点可怜。作为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普通凡人,这种情绪实在是莫名其妙。

    或许他只是想多看看那张脸笑起来的样子。美人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绝色,而笑起来往往是绝色中的绝色——姜姓颜狗如此总结。

    一番折腾下来,他赶回屋中时难免就晚了不少。

    姜瑶敲门进屋,瞄了一眼陆子凌面无表情的脸,以及那杯没怎么喝过的茶,将这人的心情摸了个大概。他没多说什么话,只规规矩矩地站到陆子凌身侧。

    陆子凌眼也不抬一下:“茶凉了。”

    姜瑶麻溜儿地想要换水,手才碰到紫砂茶壶的把儿就被猛地缩回了手,那把手滚烫得好似下面正烧着火。他又一瞧陆子凌,这人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姜瑶知道这是生气了,便从怀里掏出有油纸包,小心地搁在桌上。

    陆子凌鼻翼轻动,看了一眼油纸包:“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瑶笑了笑,说:“方才在伙房瞧见的,我贪嘴多留了一会儿,又想着少主您还没吃,就带回来一些……”

    陆子凌道:“修道之人不贪口舌之欲。”

    姜瑶点头受教,说:“是。那我再把这糖送回去?”

    陆子凌:“……”

    姜瑶瞧着他的表情,琢磨着再逗下去容易玩脱,就说:“只是这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若您有什么事儿叫我,我也赶不及。再者,不过区区几块豆酥糖,口舌之欲固然应当摒弃,可若刻意强调,反而像是怕了它似的。”

    陆子凌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有些道理。”他再琢磨了一会儿,有些恍然,道:“你说的这些,和、和我听过的有些像。不知而上是为莽,不知而退是为怯,知难而退是为智,知难而上是为勇。越是怕什么,便越要迎面而上,这才是强者……”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向姜瑶的目光也亮了几分。

    姜瑶自觉受之有愧,心想我可没这么说过,再说知难而上那是要分场合的,不然和莽也没区别。他又有点想笑,心道你这不就是承认了自己的的确确爱吃、但又不敢吃豆酥糖了么。不过总算是忽悠陆子凌心安理得的方下书本,打开了油纸包。

    他吃相极斯文,食指那般大的一根豆酥糖只咬一半,不紧不慢地吃另一半,只是越吃动作便越快。姜瑶在一旁看着,等他吃完了一包才要伸手,又尴尬地收了回去。

    姜瑶说:“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出去走走。”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像是在诱拐好好学习的花骨朵,抿唇笑了笑。

    陆子凌才要拿起书,听见这话,侧头看向他:“你觉得待在我这里无聊么?”

    姜瑶想了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我只是有些好奇,想知道少主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兴许是才吃过豆酥糖的缘故,陆子凌心情不错,道:“自然是以修行为重。”

    “也包括看书么?”

    陆子凌:“读书可静心解惑,更易冥思悟道。”

    姜瑶略一思索,问:“道是什么?”

    陆子凌皱了皱眉,答:“天道自然。”

    “何为自然?”

    “万物相生,互利互害,草木枯荣,因果轮回,谓之自然”

    姜瑶笑了,道:“这都是书中所说,少主可曾亲身体悟过?”

    陆子凌一愣,摇了摇头。

    姜瑶一本正经地道:“天地浩大,书本何其渺小,天道怎是一两句话便能概括、参悟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怎能说是悟道?不如说是悟书。”

    陆子凌听得这话也忍不住沉思起来,时而皱眉时而舒展。许久后,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定,起身道:“走吧。”

    姜瑶目的得逞,面上还要矜持些,问:“去哪儿?”

    陆子凌道:“药司。去找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