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探究
两人走了十多小时才停下。在他们面前有汪湖水，清澈见底，湖边是高大的乔木。 “泽维尔，我们就在这休息三四天，等你把伤养好了再走，怎么样？” “随你。” 受到了对方的冷落，卢尼也不恼。泽维尔似乎很讨厌人类，但是他们还有大把相处的时间。而且，泽维尔对卢尼来说不仅仅是旅途的同伴，还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卢尼对自然的一切事物都有好奇心，其中也包括泽维尔。 卢尼让泽维尔在湖边坐好，挽起袖子：“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口。” 泽维尔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板着长俊脸，但还是坐下了。 “咦，你的鳞片呢？”泽维尔没有回答，卢尼摸着下巴说：“或许你只有在警戒状态皮肤上才会生出鳞片？我说的对吗？” 泽维尔冷冷道：“废话真多。” “看来我是说对了。”卢尼粗糙的指腹划过他皮肤上细小的伤口：“你抖什么？是痛吗？” 泽维尔眼角抽了抽，拍开卢尼的手：“看就看，别碰我，你的手脏死了。” “原来是有洁癖。半龙都像你这么讲究吗？既然有洁癖怎么光着身子裸奔呢，真是咄咄怪事。还是说你只是讨厌人类呢？”卢尼嘴巴不停，嘲讽了泽维尔，又绕着他走了两圈。泽维尔一直警戒地盯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我和抓你的人是两类人。人，也分好的坏的。我对你的鳞片没兴趣。” 泽维尔冷笑一声。他浑身上下的鳞片都收起来了，只剩下脖子后侧还留着一片银色的鳞片。卢尼在绕到泽维尔背后时，乘其不备，手一挥，食指轻轻拨动那块鳞片。泽维尔大叫一声，捂住脖子后的鳞片，银色鳞甲又生了出来，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两根龙角。他掐住卢尼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 “嘿，老兄你冷静一点，别忘了你发的誓。” “我真想杀了你！”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碰你的逆鳞。我以后绝对不碰了行吧？”嘴上这么说，他的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怎么那片鳞片没有收回皮肤。” 见泽维尔还不松手，卢尼咳了两声：“老兄...你下面那玩意，硌着我了。” 泽维尔皱眉，松开了手，离卢尼远远地，背对着他坐下了。 卢尼不再去骚扰泽维尔。他背靠着树坐下，摸出笔记本，翻开崭新的一页，刷刷写下：“半龙泽维尔观察笔记。” “泽维尔有逆鳞，似乎是敏感带，一触摸就会勃起。阴茎有两根——它们太大了，很难想象他和母龙交配的场景。我很想知道它们的触感，但是如果我摸了很可能会被泽维尔打死。” “头发看起来很软，但是很难扯断，推测和龙筋是同一类物质。” “他可以在人形、带有透明鳞片的人形、鳞片硬化成银甲形以及长出尾巴和龙角形只间任意切换（鳞片会覆盖除开脸部的绝大多数区域），对应的心情应当是放松、警戒、一般战斗和全力战斗的形态。尾巴粗壮有力，目测有两米长。” “关于泽维尔有待研究的问题：他的人类语言是从何学来？他是如何产生的（龙和人交配？太疯狂了）？另外，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测试...”卢尼撑着下巴，看着泽维尔在夕阳下的背影，皮肤上有血淋淋的划痕，更衬得肤色雪白细腻，微风吹起他银色的发丝。等卢尼会过身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纸页上勾勒出了泽维尔的背影。卢尼研究动植物的时候经常画它们的简图，因而画工很不错。在卢尼笔下的泽维尔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转过脸来。 “太美了。”卢尼喃喃自语。他打了个哈欠，合上笔记本，说：“肚子饿了！泽维尔，你吃什么？我去做。” 泽维尔说：“不用你管。”他还在生闷气呢。 卢尼也不管泽维尔的反感，自顾自说：“那就吃鱼。”他把背后的大刀插进泥土里，随手拾起两根细长笔直的树枝，手抓住树枝的两端，在刀刃上划拉几下，就变成了两根一头粗一头尖的长签。他趴在湖边，对准湖里的鱼，一插，活蹦乱跳的鱼就被钉在了树枝上。 “头大，眼小，牙尖，鳃旁有两根红色的长刺。是食人鱼，味道挺不错的。” 捕了两只鱼，用石头围出火堆，打火石碰撞两下擦出火星，棍子插在泥土里被火焰烘烤，不消一会，鱼肉的香气就四散开来。嗅到香气，泽维尔转过头来，远远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烤这种鱼的诀窍，就是不能去内脏。食人鱼喜欢吃一种吃花瓣的小鱼，它们的内脏里就有花香。也要常常转动棍子，免得烤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撒上盐和刚刚采摘的特质香料。”卢尼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放着某种植物叶片的碎末。卢尼把玻璃瓶的标签转向掌心，这样无论半龙的视力再好，也看不清标签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等鱼皮烤的焦脆，就可以吃了。喏。”卢尼朝泽维尔递出一只烤鱼，“尝尝吧，我厨艺还不错。” 泽维尔犹豫了半晌，最终被美味吸引，接过烤鱼。 卢尼咬了一大口，鱼肉有些烫，他呼了几口气才吞下鱼肉：“你看，鱼皮是焦的，鱼肉像蒜瓣，我没有烤得很干，汁水还算充分。说是烤鱼，其实这鱼肉是被自己的水分蒸熟的。仔细闻闻看，有没有花香？” 泽维尔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声，小心咬了一口尝了尝味道，嚼了嚼，眼睛忽然瞪大了，看了看鱼，又看了看卢尼，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脸都是。 泽维尔吃完了，卢尼才吃了一大半。泽维尔舔了舔嘴，卢尼忽然说：“别动，把嘴张开，让我看看你的牙。” 刚刚才吃了卢尼的烤鱼，泽维尔也放下了脾气，乖乖张开嘴巴。 “牙齿很尖，典型的食肉动物的牙齿。好了，你可以闭上嘴巴了。”卢尼摸出笔记本，又在泽维尔的观察笔记中加上这一条。泽维尔坐在一旁，等卢尼吃得差不多了，他说：“我要洗澡。” 卢尼不知道泽维尔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生硬地答了一句：“好。” “你转过去。” “为啥啊？你洗澡还不准看？怎么忽然有羞耻心了？不都裸奔过了吗？” 泽维尔皱眉说：“话那么多干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的是。”卢尼嘀咕着走进林子里。泽维尔看他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水里。食人鱼感觉到有东西进入水中，立刻靠了过来，游到一半，忽然察觉到半龙的气息，又赶紧远远游开。 今晚是满月，月光如水。泽维尔把手伸向胯下，轻微的动作让湖面泛起波澜，银光闪烁。卢尼并未走远，他站在林子里悄悄地看着，然后借着月光在笔记本上记下：“在五十年一次的发情期里，半龙和龙一样，都会在夜晚发情。这给我们的旅途带来一定困难，至少我们不能在夜间赶路了。听说在龙发情期间如果不纾解会相当难受，以致发狂。推测泽维尔就是因此被人类抓住的。” 卢尼蹲在林间，听泽维尔细微的呻吟。月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流光溢彩，他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知不觉长出龙角、龙尾和银色的鳞片，龙尾轻轻拍打水面，缠缠绵绵。卢尼嘴里叼了根草，望着夜空。忽然，在地平线和夜空相接出斜斜飞出一群光点，足足有数百颗，它们越升越高，擦过月的边缘。 那是迁徙的月光蝙蝠群，它们日出歇息，日落飞翔，翅膀可以发出幽蓝色的光。卢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嘴边浮现出微笑。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美景都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他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才听见泽维尔用慵懒的声音说：“我洗完了。” “四个小时...”卢尼说：“你以后能不能洗快一点，我腿都蹲麻了。” 泽维尔懒得接他的话头。 两人轮番守夜，卢尼先守夜，然后是泽维尔。 卢尼是被泽维尔勒醒的。他一睁眼，就觉得呼吸困难，泽维尔那张好看的脸靠得极近，五官被怒意扭曲。 “咳、咳，你干嘛？放开我！”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我能对你做什么....咳！能不能...先把我放开...”说着，卢尼白眼一翻，就差点要昏倒了。泽维尔把卢尼往后一推，说：“我的鳞片怎么变成这样了？” 卢尼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泽维尔的鳞片变得灰扑扑的，脸色也蜡黄。这个卖相放到奴隶市场只值二三十磅银币。卢尼的嘴角差点就要翘上天：他的猜想是对的，他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佯装吃惊道：“我的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还给我装！？”泽维尔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要抓卢尼的领子，卢尼赶紧说：“我想起来了！一定是昨天烤鱼时放的香料。听说龙吃了那种香料，鳞片就会失去光泽，没想到在半龙身上也是一样的效果——欸！你别揪我领子！我真不是故意的！香料的效果只有一天！” 泽维尔看了他一会，转身走了，一副要离开卢尼的架势。 “喂！”卢尼赶紧从地上爬起：“你要走了？别忘了你发的誓。” 泽维尔冷冷道：“我真是糊涂，居然遵守誓言。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观察对象来满足你的私欲而已。在你们人类看来，信仰也不过是绑架别人的工具而已吧？你是在亵神。我本应杀了你，但是看在你昨天帮我的份上，就饶你一条命。现在，滚。”说完之后，泽维尔像野兽一样亮出了獠牙。 卢尼用手抹了把脸：如果真要打一架，说不定谁赢谁呢。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点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自知做的有些过分了，便说：“对于我之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在你身上做实验的事我很抱歉...” “你不是说你不是故意的么？” 卢尼被口水哽了一下，他没有接这个话头，话锋一转：“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是你不能质疑我的信仰。这比侮辱我的人格更令我难受。”他深吸一口气：“纳储神说，世间一切自然造物皆平等。我卢尼从今以后将会把你视作与我等同的生物，给你应得尊重和信任。” “在纳储神的见证下，如果你背叛你的誓言，纳储神会允许我杀死你。” “自然。”卢尼双手合十，指尖触碰额头，意为‘以我的灵魂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