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四面楚歌声
第一章 昏暗的宫殿里空空荡荡，数扇殿门大开，狂风卷积着枯败的落叶洋洋洒洒落在殿内猩红的红毯上，灯火凄迷驱不散从外面弥漫进来的浓浓白雾。 萧洹身上红黑色的帝服已经凌乱不堪，外袍的衣带都散开露出一片雪白的中衣，他姿态懒散的坐在高处手里捧着一把琵琶，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拨着。 汉白玉阶下，云鬓花颜的女子赤脚踩在毛毯上，她臂弯上还搭着如云如雾的披帛，纤细的腰盈盈一转，深红的裙摆呀转得盛开至荼靡的艳丽的花一般，长长的披帛飘荡在空中，轻柔而飘逸。 女子柔柔地唱着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萧洹一下子没忍住就给笑出来，见宠妃赵绮幽幽望过的眼神，萧洹难掩笑意摇了摇头：“朕没想到，朕还拿了霸王别姬的剧本。” 这个故事和这支歌还是萧洹讲给宠妃赵绮听的，没想到这首歌会用在这个场合，倒也应景得很。 见萧洹漫不经心有些奇怪好像是在打趣的话语，赵绮低垂眼眸，心中戚戚。 她入宫已经三年了，当年陛下登基时宫中繁荣热闹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转眼即逝，现在齐王兵临城外，苟延残喘的禁卫军还在宫门与叛军艰苦奋战。 萧洹握着酒杯又饮了一口酒，微醺道：“现在宫人都跑得差不多了，禁卫军也撑不了多久，你还不走是替齐王看住朕吗？” 赵绮眯着眼仰视高处的萧洹，她一步一步走上玉阶，来到萧洹面前，她和萧洹隔着不过一条玉制长案的距离，而萧洹是坐在席上。 萧洹不喜欢仰视别人，赵妃越距已经激怒了他，他语气一沉：“放肆。” 萧洹强硬的时候还是很有威严，赵绮心一颤那不可明说的心思顿时歇下几分，她看着萧洹轻叹道：“陛下，知道了……” 知道她勾结齐王，偷走虎符调动五分之三的禁卫军去王陵。 萧洹好歹是个现代人，要是当真是原土着，胸怀再大度的皇帝也会恨不得亲自掐死这个不知死活背叛自己的女人。 萧洹凝视她那张俏丽的脸：“朕待你不薄……”他是真的好奇，赵绮为什么会背叛他，他后宫空虚，就这么一位宠妃，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赵绮却有些怨恨：“陛下对妾身的好不过是因为妾身长得像故去的先皇后。你看向妾身的时候究竟是在看妾身还是借妾身的脸来追思先皇后。” 赵绮口中的先皇后可不是萧洹的皇后，而是前朝废帝萧麟的皇后，萧麟是萧洹的哥哥，而那位先皇后就是萧洹的嫂子林滢。 赵绮借着发泄揭露这桩皇室丑闻时，萧洹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她。 其实赵绮也知道陛下和先皇后之间清清白白，而陛下喜欢先皇后，也是在先皇后林滢嫁给废帝萧麟前就喜欢上了，不过是先帝出手将林滢作为一枚棋子强嫁萧麟，令萧洹萧麟两人不和。 而萧洹确实对她很好，除了……除了从来不在她的寝宫过夜，赵绮手臂的守宫砂依旧嫣红，仿佛在嘲笑她这些年表面荣光内里地苦不堪言难以启齿的痛楚。 见萧洹冷冷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赵绮眼眶微红：“陛下不要这样看着妾身，妾身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赵绮若是选择死忠萧洹，她的家族会在萧洹倒台后灰飞烟灭，鲜血将流满赵家的庭院。 萧洹冷笑道：“谋及妇人，死固宜哉！”他骨子里到底不是被天地君亲师洗脑的古人，被人背叛他也没觉得有多么不可原谅，但他皇帝当久了有点脾气也是正常。 因为萧洹在政治上推崇儒术，媚上的赵绮也读过，所以也知道萧洹拿她比作人可尽夫的雍姬。 史书里记载这样一个故事：古代郑国的国君想杀掉权臣祭仲，就和祭仲的女婿商量这个事情，但是这件事情被祭仲的女儿雍姬知道了。 那困惑于选择父亲还是夫君的雍姬，在母亲“父亲只有一个，而人人都可以为夫，哪一个亲？”的话最终选择了自己的父亲而告发欲谋杀父亲的夫君。 最后雍姬的夫君果然被自己的父亲所杀。 赵绮脸色微白，正欲说什么的时候，殿外传来兵戈之声。 殿门外看守的都是她的亲信，她连忙大喊：“放下兵器，迎齐王，不！迎新帝进来。” 萧洹默默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冠，他经历得太多了，现在只想死得有尊严一些。 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几位将领拥簇着一位披甲负剑的俊朗青年来到宫殿门口。 萧洹站在玉阶之上看着齐王萧洵挥退将领留在殿外，然后独自一人进殿越走越近。 脸色阴沉的萧洹看着站在玉阶下的萧洵，一人天子冕服，一人披甲负剑，两人针锋相对。 萧洵微微抬头凝视着萧洹，眼神温柔而宁静，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子衿……” 子衿是萧洹二十而冠，嘉宾在成人礼上给他取的表字，取自里的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见萧洵依旧亲密的唤自己的字，回想起一些往事的萧洹微微失神，而后冷静下来的他又摇了摇头冷声道：“你与朕曾经互相信任，互相依赖，可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朕。” 萧洵神色黯淡了下来，他缓缓道：“君与臣是世上最危险的关系，子衿不也因为我功高震主而忌惮我？” 似乎觉得萧洵的话可笑，萧洹面无表情道：“说到底你还是想要这天下，要朕的位子！” 萧洹说着并高高举起天子六玺里的和氏璧。 萧洹在喝酒的时候一直将天子六玺放在玉案上，赵绮以为萧洹是要奉玺投降，压根没想到萧洹会负隅顽抗，她惊得脸色雪白，目瞪口呆。 从远古时期开始，中原人对于玉的痴迷从未改变，认为玉有灵性，是能和天地神沟通的媒介。 后来到周朝，玉成了礼器，别贵贱分尊卑，还被赋予美好的德行。 礼记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和氏璧的出世是楚人卞和发现这块宝玉后将其先后献给楚厉王楚武王，却被两任楚王认为是石头而砍去两条腿，最后终于被识货的楚文王所收藏，取名为“和氏璧”。 和氏璧在春秋战国里颠沛流离，几经周折被统一六国的秦始皇作为御玺，到了本朝亦为权利的象征，被身为天子的萧洹所用。 而萧洵的目光只是停留在萧洹手上莹润如水的和氏璧一瞬，随即又定在萧洹冰冷的面容上。 萧洹脸上是刻骨的冷漠，他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的微笑一字一顿道：“你真是罪该万死！” 直视他的萧洵眸子一颤，心口一痛。 而反应过来的赵绮惊叫一声朝萧洹扑过去，想要拦住已经疯魔的萧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萧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将和氏璧重重砸下玉阶！ “当——” 和氏璧摔在地上发出金石相击之声，颠下一角。 萧洹没将和氏璧砸向萧洵，因为砸不死萧洵，而且萧洵可能会接住玉玺，萧洹抛掷在地上主要是为了恶心萧洵。 萧洹来到这破地方已经七年了，期间他死亲友，死心上人，忍受常人无法忍受过的痛楚，才爬到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而眼前这个曾经信任亲密之人，却在背后捅他一刀，靠着一封先帝的遗诏颠覆了自己的统治。 如今完美无瑕的传国玉玺和氏璧已坏，再怎么修补也不复从前，萧洹要让萧洵永远记得，这是萧洹最无力也最恶毒的报复。 真是没意思呀，萧洹摔完玉玺心里想。 原来他穿越一场，经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颠簸一路竟是落了个兵败亡国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