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记仇

    翌日中秋，小知乐由一大早便开始忙碌起来，慕鸾也没有打扰他，他想做得事总没人拦得住便他去罢，反正他开心便好。

    皇宫有公公来赏赐了月饼，慕鸾便先收好今晚再用。突然了无事干，却想找点事来做??

    呀！有了！

    慕鸾叫来了一位宫女，名叫牵月，是去年皇上赐来的十位宫女之一。因为她年纪最年幼，只有十二岁，所以慕鸾才比较放心与她亲近。

    「牵月，你能帮吾准备一些东西吗？」

    「是??是，太子??殿下有??有什麽想要??要的？奴婢??去??拿。」牵月有个小毛病，就是会口吃，所以在一群姐姐中，也经常被拿来取笑。

    「吾想要些竹篾、沙纸、花纸、绸、和红绳，你知道哪里可以要到吗？」慕鸾问。

    牵月一听，便猜到太子殿下怕是要做灯笼，便说：「太??太子殿下若??若是要宫??宫灯??奴婢可??可以去??礼部问??问取。不??不用殿下自??自己亲手??做。」

    慕鸾摇了摇头：「现下没事干，想找些东西做做，况且，做灯笼很有趣的，我们还可以自己提灯谜、做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多开心。」

    「殿??殿下??会做??灯笼？」牵月惊讶，深宫太子虽然没多下人服侍，但也不至於会亲手会做这些下栏功夫？

    不过太子又说：「等会一起做吧，很好玩的。」

    太子温和地笑了笑，牵月被那「很好玩」三个字吸引，又想着太子这麽好亲近，愿意和自己玩，便不免有些期待。

    「好！好??好的！奴婢这??这就去拿！」牵月说完，便提着裙摆跑出去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牵月便抱着一个大篮子回来了：「殿??殿下，东??东西拿??拿到了！」

    逐件逐件把材料铺排好在桌上，牵月问：「现??现在要??要先开始哪个？」

    慕鸾拿起竹篾：「先用竹篾起个形，你先看。」说完便把竹篾框成了一个球形，用浆糊黏好，又以绳子加强稳固。

    「这是最简单的，如果你有其他想到的形象，也可以试试。」慕鸾说完，又用沙纸包裹起竹篾的架身，再用花纸剪出一些图案贴上作点缀，一个灯笼基本上就成形了。

    最後挂上用红绳绑成的小流苏，往空中一摆，还真玲珑趣致。

    牵月见状，兴致来了，逼不急待地要动手做一个。

    慕鸾做完第一个示范，也开始认真起来做第二个，想了想，第二个做给小知乐好了，就??做成一只小狗狗的样子吧。

    呃??好像有点对不起小知乐，但不知怎的，脑海里的他就是经常摇着狗尾巴围在自己身边，可爱得很。

    轻轻笑了笑，便开始尝试筑起一个小狗狗的骨架，左拼右拼的，竟比做第一个时用了三倍时间。

    这时，周宇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周宇拱了拱手，便入座了。

    「咦，殿下在做灯笼？」周宇看了看慕鸾和牵月两人手上的灯笼，微微惊讶。

    「嗯，无聊玩玩。」慕鸾说：「对了，老师既然来了，帮忙提些诗词或谜题可好？」

    周宇看了看太子，在周宇心目中，太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儿，他是一只闪闪发光的雏凤，日後必定照耀整片天空的青鸾。

    突然心有所动，周宇便提笔写下了「好鸟无心恋故林，吃罢昆虫乘风鸣，八千里路随口到，鹧鸪飞去十里亭。」

    慕鸾看了，心道还真难，也没有开始猜，便用红绳把那诗联绑到刚做好的小狗灯笼下。

    「老师也做一个看看吗？」慕鸾晃了晃小狗灯笼，笑着说：「这个是做给小知乐的。」

    看着太子露出笑靥，周宇一恍间仿佛看到先后的模样，仔细一看，太子和先后长得愈来愈似了，平日因为少言笑，又还年幼，都不太看得出来。

    但这麽一笑，两个梨窝一现，当年先后那倾世姿容便出来了，难怪当年圣上会以慕鸾之名来表心意。

    「日夜花草为依伴。」周宇道。

    慕鸾眨了眨眼，对於字谜，他真的不太会。

    周宇突然轻笑，对呀，七岁孩儿懂什麽倾倾慕慕的。

    然後又随意写了几张字谜，让太子等会挂上。

    「老师今天不用回家过节吗？」慕鸾问。

    「晚上回，所以先过来看看殿下，微臣带了些点心，先与殿殿预先庆中秋。」说完，便让一旁得侍女把一个食物盒放到桌上。

    小知乐在午膳时只送了一些轻便粥食，吩咐太子无论如何都要留着肚子到晚膳，慕鸾好笑地摇了摇头，也只拈起一块不那麽腻得梅花糕。

    「多谢老师。」慕鸾说。

    「微臣说过了，平日不用唤老师。」周宇笑了笑。

    「尘轻哥哥。」慕鸾笑着唤了声。

    「虽然中秋佳节微臣不能陪同殿下，但微臣保证，漫漫长路，不管前路会遇到什麽，都必定与殿下同行，绝不背信弃义。」周宇说。

    慕鸾愕然周宇突然的认真，也有点不好意思：「谢谢老师，吾真心感激。」

    然後便起身向周宇拱手：「吾虽一开始并不太在乎宫廷斗争，但吾向老师承诺，该争的会争，若到了必须为了天下而争那位置时，吾也一定全力以赴。」

    周宇点了点头，两人又聊了一个下午，但周宇最终也没有动手做起灯笼来。

    「那微臣先告辞了。」周宇起身说。

    「好，老师慢走。」慕鸾也起身送别了他。

    周宇走後，慕鸾和牵月一起总共做了十盏灯笼，慕鸾四个，牵月先是和太子一起做了两个，後来在太子和周太史天南地北地聊时，默默地又做了四个。

    慕鸾看外面夜色临近，便和牵月一起收拾东西，牵月一惊，立即说：「殿……殿下坐……坐着，奴婢……奴婢来就好。」

    说完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桌面，两人又一起把灯笼挂到门外，点上了灯火，霎时间中秋的气氛便笼罩起整个木宫。此时，一阵香味从外飘来，小知乐带着几位宫女捧着食物走了进来：「殿下！用膳了！」

    虽然忙了一整天，但小知乐乐不知疲，因为太子殿下一句的赞赏，小知乐都甘之如饴。

    小知乐这晚简直做了个满汉全席出来，他事先打听了圣上今天会吃什麽，然後再挑太子会喜欢的来做，因为他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过节一定不能寒酸，要显得上太子的身份。

    上汤高菜，梅子鹅，松子鱼，豆腐面……

    小知乐也第一次看到太子瞠目结舌的样子，心想太子一定觉得很惊喜，立即小狗般摇着尾上前，拿起筷子递给太子。

    松子鱼……那看上就闻到酸酸甜甜的香味令慕鸾的胃口瞬间大开，忍不住夹了一口吃，鱼肉炸得恰到好处，他再次看向小知乐，这是七岁孩子会做的吗？

    「你怎麽做的？」

    「呵呵……」面对太子真诚赞叹的眼神，小知乐有点害羞：「就先把鱼切好，再放下锅炸……不难的。」

    慕鸾听了一惊，立即拉过他的小手瞧，信他不难的才怪！小小的手掌都起了多个水泡。

    太子又气又无奈，说：「为什麽不叫姐姐们帮忙？这麽多的菜你就一个人做，大人做的话怎麽也比你小心。」

    小知乐低着头没作声，太子也不好责骂他，却也心疼得很，小知乐是真正的小孩呀，慕鸾无奈地不知所措，又不是没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而是自己也是小孩子模样时，就不知怎麽说了，无奈只好摆出太子的威严：「以後不许自己这麽受伤，有什麽就叫牵月她们帮忙，没事的。」

    看了看桌面的丰盛，怎麽吃得完？这不还得浪费了小知乐的辛劳？

    又看了看一旁的宫女，她们也不得出宫回家团聚，不管平日怎样，这节日还是待在这东宫。

    反正桌子够宽，他和小知乐又是小孩不占位，便对一众宫女说：「都坐下一起吃吧，过节了，就都坐下一起过节吧。」

    哪有贵族邀下人同桌吃饭的道理？更别说自己平日是如何看低太子，想着被安排进来，也只有做谁谁的线眼才能有出路，可这下太子开口，除了牵月，其他宫女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怎麽做。

    「坐吧。」慕鸾一副与年龄相符的语气说：「中秋节没得回家也就在这讨个团团圆圆得意头罢，反正这麽多菜，不别多浪费。」

    「在这里，这一刻，就不要什麽主子下人了，都坐下罢。」

    领头的宫女唤蓝翠，深藏不露地打量了太子一会，便转身示意大家都坐下吧。

    牵月坐在太子身边，想着要帮太子挑菜，小知乐看了，立即扁起嘴瞪着她，慕鸾苦笑，说：「都起筷吃吧，小知乐的厨艺不错的。」

    听了太子的称赞，小知乐立即夹过一块梅子鸭，比牵月快一步放到太子的碗里。太子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吃着小知乐夹来的菜，忍不住也「回礼」起来。

    看着两个小孩自顾儿开闹，宫女们也渐渐开始起筷，各怀心事地吃着。

    中秋夜，对古人来说就是平安夜。想不到这里的节日同前世的那个世界一样。

    慕鸾盯着空中圆月想。

    「太子还不睡？」突然小知乐从身後出现。

    慕鸾微微吓到，转头说：「再待一会便睡。」

    「殿下在想什麽？」小知乐问问。

    慕鸾默然一会，说：「想着今夜有种很平安宁静的感觉。」

    小知乐点点头，太子又想起什麽来，立即拉过小知乐来到房间内，拿起放到桌上的小狗灯笼，递给了他

    「殿下……这……？」小知乐右手握着左手放在胸前，欣欣期待地问。

    「送你的。」太子说。

    「这……殿下做的？」内心的雀跃开始按耐不住。

    「嗯，你做了这麽丰富的一顿，我也想为你做些什麽，就做了这麽一个灯笼，希望你喜欢。」太子说。

    小知乐接过，捧在心口前，细细欣赏着这珍贵的礼物。

    慕鸾脸上泛起好看的梨涡，小知乐不闻天上嫦娥美貌，却知眼前倾城一笑勾了自己的所有心思，他想对他唯一的太子殿下好，他想为教他写子的太子殿下做一世的饭，他想为亲手做一盏灯笼给自己的太子殿下献上这一生。

    中秋过後不久，平静的日子添上了第一滴血——

    一队宿卫带着一位公公来到了东宫：「太子侍从知乐公公以下犯上，罚仗一百，逐出宫廷——」

    听到此旨的慕鸾和小知乐的脸色一下刷白，慕鸾想不到何缘小知乐会有此责罚，以下犯上？犯了谁？

    小知乐更是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喃道：「殿……殿下……小知乐犯……犯了谁？」

    宿卫已经行前拉开人马，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小知乐小小的身影，慕鸾第一次重生後感受到如此恐惧，仿佛溺水般喘不过气来。

    「停手！」第一次想要摆出东宫的威严：「吾叫你们住手！」

    「公公，小知乐犯了何事！」太子惧而转怒地冲问同行的公公。

    「回太子殿下，这厮前些日子冲撞了皇贵妃，质疑皇贵妃企图对太子下毒，是为大不敬，圣上龙颜大怒，这厮……殿下也不必保了。」公公尖锐的声音穿透着慕鸾的心贜。

    不必保了。

    是保不住吗？

    慕鸾冲上前，小小的身驱试图把小知乐从两个高大的宿卫手上抢过来，可是宿卫却毫不忌讳，另一人更上前出手拉开太子：「殿下自重。」

    殿下自重？

    平日里多少人的冷眼慕鸾都不在乎，可这刻却一句比一句更刺耳令他心塞，什麽自重！

    小知乐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呀？为他试食犯了什麽罪？皇宫是如此可怕之地吗？废太子真的就这麽没用不堪吗？

    「不要！」眼看着宿卫已经拿着枚棍，慕鸾大喝，可却挣脱不了宿卫的揿掣。

    「呀—！」第一棍，小知乐惨叫了一声，慕鸾的心也像被刀刺了一下。

    「呀—！」第二棍。

    接着第三棍，第四棍……

    慕鸾红了眼框，大声说：「你们到底要吾怎样才肯放过他！」

    没有理会，枚责继续。

    「住手呀！」慕鸾失声大叫，眼前那小小的身影已经将近奄奄一息：「他已经不行了，你们还不住手？」

    「殿下，说好了一百下就是一百下。」公公说。

    是打死了也要继续吗？为何可以如此忍心？

    慕鸾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宿卫，抢在下一记杖时扑到了小知乐身上。

    宿卫明显没有收住，狠狠的一棍就打在了慕鸾的身上。

    「嘶—」头上传来了一声呻吟，小知乐吃力地向上看，看到了太子的身驱笼罩着他，如同雪中的炭火，顿时心被暖暖的阳光抚摩着般温暖，却又惊慌地说：「殿下……不要，他们……伤到了您……」

    慕鸾额上滴了一滴汗，落到了小知乐的侧脸。

    宿卫上前再次把太子拉开，那种无助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他？

    他要死了！

    心头被一双的手拴紧，慕鸾知道是谁的手。

    上一世母亲死前，那个人也是冰冷得没有感情，就是那样冷冷地看着他一直向自己苦落哀求，难道这一世还要重来一次吗？

    「别再打了，我求求你们，别再打了……」小知乐身上已是全红了，黏稠的血从櫈板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染红了慕鸾的世界。

    最後，那小小的身影再也没有动静……没有呼吸……

    连同慕鸾心脏的温度，也一拼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