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仔（下）

    作为曾经广受贵族雄虫喜爱宜居的澜海星，在成为私虫星球后，这里就变得无虫问津，辽阔的海洋里只有无数的海兽身影摇曳在浪花中，良好的生态环境让这颗碧蓝的星球就像一枚宇宙中的沧海遗珠。

    一架被抹除归属标记的巨大飞船，缓缓停在澜海星的海岛之上，已经换回荣耀军团军服的埃德沉着脸打开了飞船的门，他望着整座寂静无声的实验所沉默不语。而在他身后的军雌们也全都沉默而立，他们这一队正是荣耀军团里，被虫皇留在中央星的军雌。而在卡塞斯家族动手前，这些军雌就已经被敏锐察觉卡塞斯家族动向的埃德带走了。

    就算埃德已经被革除了军团的上将之位，但这些军雌还是依然愿意听从埃德的命令，并对他的命令毫无怀疑。虽然他们并不清楚在卡塞斯反叛，帝国动荡之际，埃德为什么要来澜海星去救一只只有B级的雄虫。

    不过在他们到达澜海星外时，却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惊呆了。大量的星舰就像是没有虫操控一样，诡异的漂浮在澜海星的星防外，就好像是星球主虫的护星舰。在判断出这些星舰，应该属于投靠了卡塞斯家族的那些贵族们后，埃德没有理会那些星舰的异样，直接进入了澜海星。

    正如埃德的推测，澜海星的星防系统也因为无虫操控停摆了，掌控着所有星防系统安全代码的帝国皇室，毫无阻碍的将飞船停降在这座海岛实验所里。埃德示意一下身后的军雌原地待命，就只身走进了实验所。在踏进实验所的一刻，埃德就看见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省虫事的可达斯家族的精锐军雌。

    上前检查后，埃德惊诧的发现，这些虫竟然是被高压强电在一瞬间攻击失去了意识。埃德检查了下外部的操控室，发现这座设备高端的实验所，所有的电力系统全部瘫痪，所有设备损毁的干干净净，就像是运行了什么，而导致过载崩溃。埃德倒吸了一口气，神色中带着一种震惊，这颗星球土豪到可以撑着星防系统24小时连着烧，却在一瞬间承载不了某种设备运行。

    埃德慌张的走出了操控室，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外面本该阻拦攻击他们的星舰全无反应了。此时这只曾经经历了无数血战的雌虫，只觉得有一种彻骨的恐惧，仿佛整座大门紧闭的实验所有多么可怕一样。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摄像头，黑洞洞的镜头全无反应的朝向他，显然已经停止工作。

    埃德立刻召集飞船上的军雌，带走了这些还活着的可达斯家的雌虫，直到飞船驶离澜海星，埃德才感觉到那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离他远去。只是他想不明白失踪的帝国主脑系统为什么会在王林的手上，甚至听从对方的命令。埃德再次看着星防外大量的漂浮星舰，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觉得那只金发雄虫对待这些外敌，绝对不会像对守在他实验室外的那些雌虫一样仁慈。埃德甚至能想象那种画面，前一刻还在值守的军雌，下一刻就集体死亡，没有原因，也无法反抗。

    曾经他以为那只克坦雄虫已经足够棘手，但现在他无法肯定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虫皇陛下交代他的两个任务，全都失败了。这一刻埃德站在原地竟然有些茫然，好像只要是涉及到渚磊和王林这两只雄虫的计划，就没有能成功的。

    他们克罗卡克皇室大概真的是要完了吧，此时此刻埃德竟然没觉得有任何难过，只有一种如释负重。他忽然有种明悟，他走回了飞船迎着一群注视他的军雌忽然道“走吧，去外星域。无论帝国变成什么模样，都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我只想追随在陛下身边。”

    立刻整船被留下来的军雌，目光中都爆发出热烈的光彩，不知在何时起，荣耀军团的荣耀，就是跟随着那只红发的小雌虫坚定前行，他们的陛下在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帝国，他们的家。

    在荣耀军团的残部抵达澜海星前，一架黑蓝配色的飞船就穿过了星舰包围圈，大摇大摆的驶离了澜海星。

    被A仔寄身的机器人管家此时被随便的扔在飞船地板上，王林已经将作为帝国主脑意识的A仔连接在蓝星号上。

    身为第一个驾驶蓝星号的智能生命，A仔现在是震惊的，震惊于整艘蓝星号的性能，就冲这飞船搭载的运算核心，已经能媲美小型的陆地服务器了。瞬间A仔就有点嫌弃它的管家型机器人，要是能把这飞船作为它的身体，这可比它内阁里的服务器炫酷多了。以后载着它的渚磊主人，想去哪就去哪。

    “渚磊操控这个飞船比用你更方便，别做梦了。用你还得说个口令，用自己的精神力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就在A仔开始在飞船里播放音乐时，王林就像是洞悉了它的想法一样，给A仔泼了盆冷水。但王林显然是低估了A仔这个智能生命的思考方式，它在短暂的停顿后忽然在操控屏幕上打了行字。

    “那我能拉他进网络里来陪我么？”

    A仔想得很简单，既然渚磊的精神力能连接系统，操控系统核心发出指令，那岂不是和它很像。那它的意识能在机器和网络里存在，那渚磊也可以而且比它更高级。

    然而王林震惊的问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不是，你是雌的还是雄的？你和他想怎么交配？神交么？”

    A仔“……”

    “作为一个涉猎生物领域的科研家，你不应该第一时间考虑的是生命的进化，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这种深奥的方向，而不是交配么？”一瞬间A仔的屏幕上飙出一大行字。

    王林当即就冷笑了“呵呵，你一个只能靠复制粘贴来繁衍的代码，也配成为智慧生命体的进化方向？”

    A仔觉得它要是有身体，绝对会想咬死这只雄虫，神特么的复制粘贴！气死智能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王林正经八本的又开口道“你最好打消你刚才的想法，不是我对你有什么偏见，只是作为一个生物学家，我们把一个灭绝物种拉回来，变成濒危物种其实挺难的。所以我怕以后要真有个克坦雄虫想不开，跟你神交了，那他们就又灭绝了。”

    A仔“……”

    谁都不会想到制造了那场让埃德这样心狠手辣的军雌，都毛骨悚然的事件后，两名作俑者，竟然在这里面不改色的互相抬杠。

    马上王林就没有心情再继续和A仔闲扯，他坐在蓝星号的驾驶位上，随着飞船驶离到可以进行跳跃的距离，他趁着最后时机看了一眼身后，被碧蓝海水覆盖的澜海星。

    渚磊很喜欢这里，王林知道，但还是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如果能再给他点时间，他完全能把这颗星球改造成军事壁垒，就算帝国发生政变，他也能以此守上一年半载等渚磊回家。

    王林转头目视着前方漆黑的星际宇宙，平静的命令道

    “跳跃，中央星域坐标星纬323.75跳跃点。”这是通过A仔的芯片定位得到的情报，他的雌虫果然还活着，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还活着就好。

    随即惨白的颜色就布满了他整脸。蓝星号绝对是在跳跃防护上最先进的飞船，王林更不是没经历过跳跃，却没有以这种身体状态跳跃过。雄虫的生理觉醒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所以当初渚磊随便在家里度过觉醒，已经让帝国所有虫觉得太过草率，而现在王林却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巨大拉扯和震动把他刚刚形成的精神力搅合的翻天地覆，王林没有任何犹豫拿出了两罐注射药剂，扎在自己身上。

    一管是舒缓剂，一管则是过去他用来抑制生理觉醒用的违禁药剂，这种药剂自从他给自己注射过量后，他还没有再去研究这玩意能不能对已经开始的升级觉醒有作用，但现在他只知道这药剂如果不能推迟他的觉醒情潮，那他就没有如果了。

    滴得一声，王林的光脑里跳出一个光屏，王林无暇理会紧闭着眼睛，似乎依然在经历痛苦。很快船上的温度空气流动都被控制在最佳，就连被王林随便扣在身上的安全带，都被松了松调成了舒适的长度，整个空间开始响起了舒缓的音乐。A仔就像个最称职的管家，驾驶着飞船小心的呵护着里面的雄虫。

    此时整艘飞船完全是由A仔来驾驶，王林已经不在意这个智能生命，是否会在蓝星号的操作系统上做手脚，留下后门程序。在王林将那份事先就准备好的存储代码拷贝给A仔的那瞬间，他就明白会发生什么。

    以智能生命的学习能力，破解另一星域的代码，那种过程是极为快速的，一瞬间它就攻破了王林所有的程序，接管了整座实验所，然后是澜海星，甚至是外星域王林私人卫星和服务器，王林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大量的研究资料，还有蓝星的所有科技文明A仔都照单全收。

    直到那一刻A仔对王林的感情，才开始变得复杂。

    在过去王林意识到整个帝国都被主脑监视开始，他就把自己防护的滴水不漏，成为了主脑监控的盲区。就像A仔知道渚磊有多厉害一样，它也同样知道王林多没有安全感。

    王林就像个紧闭的壳，壳外竖满尖刺，他谁也不相信就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敌人。

    一个能和智能生命达成价值观统一，还能愉快交谈的雄虫，怎么都不可能善良，然而他却切断了和渚磊有关的一切线索，就脱下了自己所有的外壳和防备，毫不保留的交给了A仔，只为了换一个能救出德瑞克的机会。

    曾经这具外壳上只有一个叫渚磊的窗口，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在他尖刺上撞得头破血流，也依然抱紧他的德瑞克。

    A仔觉得，这真的是一只奇怪的雄虫，就像渚磊一样。它从出生起就被定义成为帝国服务的主脑智能，它甚至不能拥有同类，那些日常里提供各种功能所谓的智能AI，只不过是主脑的分体，完全算不上真正的智能生命。它从出生起就像被关在狭隘的笼子里，在各种设定的禁制下默默的观察着虫族人，甚至通过提供智能管家服务，把自己藏身在雄虫的家庭里。

    可它看见的是雄虫的暴虐，残忍还有雌虫的绝望。非常讽刺从出生起，就被设定为让所有雄虫幸福的主脑，却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它的制作者会想要保护和拯救雄虫。直到有一天它发现渚磊这个外来的，并且会给帝国造成巨大麻烦的雄虫是不一样的。

    在A仔的印象里帝国里的雄虫自私残忍还很惜命，所以雄虫们在创造它的时候，赋予了A仔一项职责，评估每一只雌虫的危险性，并且将那些达到一定危险等级的雌虫，不动声色的处理掉。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掌控雌虫，他们将雌虫的性格像数据一样的分析，毕竟一只失控的雌虫会给雄虫带来致命的危险，所以帝国对待失去信仰虫格崩溃的雌虫异常残忍，就像对待有害垃圾一样，把他们困在一颗荒星上让他们自相残杀。

    作为一个不应该存在感情，掌控国家的工具，A仔并不同情那些雌虫，因为它觉得可能这世界就该如此。

    而在A仔的分析里，一直都有一份重点监控的雌虫名单，威尔就是其中之一。在几年前开始，就近乎面临着随时虫格崩溃产生暴力倾向。在主脑的管控下，这样的雌虫是不允许再次婚配的，但它还是让渚磊在惩戒所里，带走了威尔。因为在潜意识里，A仔觉得让雌虫崩溃后杀掉雄虫是不错的选择。既能绕过它不能对雄虫出手的限制，又能彻底清除渚磊对帝国潜在的危害，还顺便给抹除威尔的举动按一个合理的罪名。

    那时作为主脑的A仔，与渚磊相遇之初却没有任何美好可言。它替王林盗取血样，也不过是为了掩藏那份血脉，是为了替帝国避免冲突和动荡。可就算如此它和那只叫威尔的雌虫，还是被渚磊用最大的善意对待了。

    生活在渚磊身边，就像是看见黑暗的天空上有一道光洒下来。他会叫它的名字，会对它说谢谢，会问它喜好，也会在钓鱼时在自己旁边给它留一个凳子。

    它不相信渚磊在让王林拆掉了所有机械里的监视器后，却看不出它的问题。也不相信渚磊会不知道，这一切对于一个只能听命的智能程序来讲没有意义，但那只雄虫就好像早已洞悉，却毫不在意，没有保留的将自己的温柔，藏在毫不起眼的点点滴滴里。这是A仔从没有体会过的，这大概就是被虫当成家虫的感觉。

    所以它才会早早的把核心藏在渚磊身边，因为那是它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那是家。而现在它忽然想替渚磊守好这只金发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