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

    致陈锋：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就证明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让我来猜一猜，你会在什么地方读这封信。大西洋的邮轮、沙漠高空的热气球，被海浪环绕的小岛……亦或是同你的爱人一起过着美满的生活，在藤椅上垂垂暮已，或是在我的葬礼上。

    我想，我生前一定没有和你道歉过，我一向这样自负，所以至少让我留一封遗书，或许也可以算是情书给你。

    我知道，我并不是外人所看见的那样，是个成熟稳重的人，甚至我从未有过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傲慢让我不能与你坦诚，太迟醒悟感情不能一昧强求，看着事态一步步走向破裂却全

    然不自知，以至于最后失去挽回你的机会。

    从你第一次推开我、拒绝我的帮助，否决我为你选择的道路。在我不愿承认的时候，你已经到了不再需要我的年纪。

    细数从前过往已然二十余载，至今我仍无法回答，如果那晚未曾发生过，你我现在又该是如何的关系。父子也好，叔侄也罢。在你的人生中，作为爱人与你相处的时间，已远远大于我作为你的养父。但有时候看着你，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需要我关照的孩子。我不肯承认你已经长大，不肯承认我已经老去，那些曾经保护你的现在却成了束缚你的枷锁。

    我还记得那天，你问过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参军，我没有回答。我不想借口说是为了你好，辩解这份私欲是出自于所谓爱。又或许我在害怕，害怕当你遇到的人越多，越会明白我不过是个自私的普通人。我害怕你就此离开，害怕那次分别是你我见的最后一面，害怕我将永远失去你，就像失去他一样。

    陈然，你的父亲。他是个英雄，如你所说的，一个固执的理想主义者。与生活在灰色世界中的我不同，他如同太阳一样耀眼温暖，所以我相信如果你能见到他，一定也会喜欢他，如果你未曾被我养大，或许会过着更幸福的生活，更加乐观开朗，同样的理想主义者。

    过上想要的生活，结婚生子家庭美满，如同你的父亲一样。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关于你的最好的未来。

    我该解释一句吗？我无法否认我曾爱过他，更无法否认因他而爱你，但至少现在，在我写下这封信的现在开始，我已经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是不同的。

    正因为我曾失去过陈然，所以才不愿再失去你。写下这种看着不过是自我满足的理由，我并不是想要辩解什么，也不希望你能因此原谅我。尽管原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比原谅一个活着的人要简单很多。事到如今，我仍然觉得，让你怨恨着记住我，总好过原谅后又遗忘我。

    抱歉啊，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作为遗书已经合格，但如果说是情书，总还差一些什么。

    年纪越大，就越耻于把爱说出口，即使写在纸上也会嫌笔画太多太麻烦。写到这里才发现，这句已经太长了。那么好吧，让我坦诚一次，最后一次。

    我爱你。

    霍兴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