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张国庆从踏进病房开始，他莫名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平时他看见封随在的时候的林怜，总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今天虽然也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张国庆总觉得是哪儿不一样，可他又说不上来。

    封随也是让他觉得怪怪的，平时对要么林怜趾高气昂的，要么暴躁症犯了似的，或者是从不重复的辱骂和南辕北辙的黏人，但总归不是今天这样，一言不发，甚至是默默无闻。

    径直换上衣服便离开了。

    张国庆弄不懂俩人一夜之间做了些什么，但林怜喉结上的印子血红血红的，张国庆觉得俩人的昨晚一定非常不愉快，他想开口问又怕林怜伤心，干脆召过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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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卿照常到病房里提醒林怜，今天需要做检查。他并不是一个很愿意走动的人，但如果是见柳南，他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不巧的是，今天他的运气并不怎样，病房里依然只有林怜和张国庆。领着林怜躺在仪器上，例行检查过肚子里的胎儿是否健康，便如上次般，抽血抽羊水，不过今天他的心情不太好，动作不如上一次那么仔细。

    针头刺入皮下，新鲜血液填满空心针管，速度不像往常般缓慢，林怜觉得有点疼。

    阮卿想起上次来的单印，再看着仪器床上惨白着脸的林怜，同人，不同命。沾满碘伏的棉签用力盖在针孔上，“好了。”

    “谢谢，阮、医生，”林怜想问昨晚的两次体力消耗对孩子有影响吗，可他没有与人交流能力，站在原地踌躇莫展。

    可惜面前的医生更是缺乏人类的情感，人性的肮脏与美好，共情能力与情感交流，千变万化的表情与千姿百态的情绪，他没有。唯独面对柳南时，它们才能被唤醒一二分。

    面前的医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您能重新躺回去吗？我想再看看您腹中的孩子。”

    无法开口的问题默然得到解决，林怜求之不得。配合的躺在仪器上，可身上的仪器并没有对准他的腹部，而是围绕着他不停在转动。眼睛上方的仪器，压着他的额头，“嗡嗡嗡”声不断，他头好晕。无边的绝望开始蔓延，林怜想起自己在地下室里吐到天昏地暗的日子，攥紧了衣服下摆。看到围绕着他高速旋转的仪器设备，林怜的手逐渐从胯骨抚上肚子，他有点儿害怕。

    阮卿盯着电脑里每一根波折的曲线，他想起柳南硬挺的肉根上曲折蜿蜒的青筋，牢牢攀附住巨大的肉棒。阮卿恍然，算上今天，自己已经两天没见柳南了。

    “可以了，他很健康。”摘下林怜的隔离服，明明知道柳南没在，林怜也不一定知道柳南的地址，但他还是忍不住，“柳南，先生，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啊？我、我不知道。我下午问、问问校长。”

    “那就麻烦您了，林先生。”看着林怜走出实验室，阮卿记录整理出数据，转发给封随，“老板，柳南先生？”

    “下午他就过来，合同模板在林怜病房里，你自己斟酌修改。”

    阮卿在电梯门口叫住林怜，同他一路回到房间，依然没接过张国庆的水，火急火燎的往实验室赶。

    他要尽快得到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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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南带着李伟刚刚搬进新“孤儿院”，现在他只是他自己，有爱自己的校长，有像样的家，他像组成新世界的万千粒子，自由而有序，恣意又踏实。

    当然，如果还能有一个林怜那样的漂亮弟弟加入他的家，那就更好了。

    “叮咚”黏人的小猫总是需要不停不停的顺毛才能安静下来。

    “搬家呢，阮医生又想我了？”

    “嗯，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下午我来接卿卿吃饭，当做我的赔礼道歉，是我忽略小卿卿了。”

    “好。”合同的最后一条终于完成，乙方可以在甲方规划的世界里完全自由，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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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我送媳妇儿去找阮医生，你什么得空，一起吃个饭。”

    “怎么，感谢我啊？”

    “嗯。我媳妇儿说你单身没人陪你吃饭很可怜。”

    “我谢谢你俩。”

    “不用谢，老地方，我们检查完直接过去。”

    “行。”封随看着屏幕上的波线不断变化着，时高时低，像他小时候第一次检查的心电图。

    结论上写着林怜的染色体多余常人，正常人23对染色体，其中22对染色体和一对性染色体。林怜却有24对染色体，他的性染色体有两条！那就意味着，他的生殖细胞，可以提供YY染色体！

    这意味着，阮卿是发现的第一人，而封随，是掌握整个人类世界能否知道这项发现的枢纽。

    常规里，X、Y染色体为人体的性染色体，若是仅有YY染色体，则不能存活。没有X染色体的存在，生殖细胞不能存活。现代医学临床上并没有单纯的YY染色体。但若是XYY染色体的人群，由于其存在X染色体，则可能会存活。

    林怜是新世界的大门，如果打开这扇大门，封随有信心，大开的大门在自己的引导下，能为自己带来无法想象的利益，甚至是他无法窥见的新高度。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刻自己在犹豫，他想不通有什么可犹豫的，他不应该犹豫。可他又无法给阮卿回答。

    阮卿在询问他，要继续研究吗？

    阮卿陈述在末尾，双性人的情况：实验对象对于三天抽一管的血情况略有不适，今早有明显的头晕症状，辐射防护服主要集中在腹部，仪器的辐射针对孩子影响较小，但母体的承受能力在逐渐降低。后期实验对象会将失血性休克、急性心衰、恶心、心慌、头晕失眠、四肢酸软等症状一一体现。

    本是一种耗费金钱时间人力脑力的事情，可因为林怜对他的感情，他在肆无忌惮的利用林怜，继续进行一项以他为本的，仅对自己有利益的研究，没有耗费金钱，没有耗费时间劝服他，没有耗费人力研究，甚至没有耗费脑力应付林怜。

    封随知道，如果自己开口和林怜说，让他帮自己促成这项研究，林怜一定会愿意的。

    可他没有理由的，直觉的，自己不应该开这个口。

    他的感觉告诉他，如果他开口，他将会失去他的所有。可他明明只剩财貌了不是吗？他为什么会害怕？他凭什么害怕！

    “继续，按你原本的进度，在他生完孩子之前得到最准确的数据。”

    “好的老板。”

    封随看着手机里干净利落的四个字，烦躁得想摔手机，猛然想起林怜递给自己手机时乖巧的模样，生生的忍住了。可他实在是坐不住，起身理了理办公室卫生，逐渐平稳心绪，耐心翻开桌面上的文件，又想起林怜被自己强行锁在怀里乖顺的样子，封随无奈的甩开文件夹，倒在老板椅里，他真的不想再想林怜了。

    “我们出发了，你过来吧。”

    “行，这就来。”

    封随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他走得太快，直到站在车门边，才想起来扔在桌面上的手机，临了又倒回办公室，手机握在掌心里，心里的烦躁才消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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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那么慢！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请你吃饭还得等那么久！”

    “这个点堵车，来迟了。”扯松动领带，封随缓过气坐在桌边，“怎么，一怀孕就更娇气了？”

    “那不是，我现在可是柏冶的娇妻。你对我放尊重点儿。”单印熟练的卧进柏冶怀里。柏冶顺势搂着他的腰，宽阔的肩背呈现最靠实的保护罩，牢牢又小心翼翼的护着单印，俩人的手交叠在小腹上。

    封随深深的看着小腹上两双手，停顿了一秒便移开了目光。

    “封随，我听我秘书手下的人说你弟，封尤，最近在说，他马上进封氏集团了。”喂了单印一块小牛排，看着眼前鼓囊囊的腮帮，真是可爱得犯规，“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我的产业，他这是借我的嘴故意说给你听，还是在向你示威。”

    “小屁孩，毛都没长齐，那什么资本来和我竞争。”怀孕的人喜欢吃牛肉？封随的余光看见单印此刻已经吃干净一大块牛排了。

    “拿你爹的呗，你爹不是有30％吗，封尤可说了啊，”嚼了嚼香嫩可口的牛排，单印借柏冶的手喝了口柠檬水，顿了顿才继续说，“他可是给一群小鬼宣布了的啊，你爹，已经把30％的股份，嗝，作为他18岁的生日礼物，不吃了不吃了老公，送给他了。”

    “你自己18岁的时候，屁礼物都没有，你那时候都已经接管两年封氏了，他可是一点儿股份都没给你。你自己想想，这正常吗？要不是那会儿你妈生病了，他顶不住你外公那边儿的压力，能把现在这60％给你吗？更何况这么些年，他哪年没给你使绊子，真的不吃了老公，哎呀～”

    “要不是你外公一直帮你撑着，他恐怕早就逼你还回去了。不过说真的，左爷爷是真好啊，前两天去给我家那老爷子下象棋，还赢了不少回，我家那老头子回来还在网上苦练技术呢。说要过两天去找你外公一洗前耻。”

    “嗯。”封随早上已经理清过这条丝线，他现在对封尤，对他的母亲、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单印的劝导不如眼前这一盅玉米排骨汤能引起他的注意。

    “嗯什么啊，我跟你说的话你上点心，唉，可能是这怀了宝宝，总是忍不住操心哪～诶老公，我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我现在觉得我这母爱都要泛滥成灾了！”单印仰着头，亮晶晶的眼神在等待柏冶的肯定。柏冶在弯弯的唇形上盖章，表示赞同。

    “贤妻良母？”大少爷挑了挑眉，一脸揶揄。

    “那可不是！”单印得到爱人的肯定，挺起胸膛，眼神神态里充满了自信。

    “诶，你们孕夫，都喜欢吃牛排？喝柠檬汁？”封随抬筷子指了指单印面前的光盘。

    “什么我们啊，就我一个好不好。喜欢吃什么那不是看自己口味？！哪儿会有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世界上就你一个双性人。”

    “因为现在世界上没有双性人的报道啊。当然就我一个。”

    “那万一报道出来了呢，还有人研究你们呢？”

    “那他也太阴毒了！这种人肯定不得好死！双性人本来生存就很难了，如果遇到我老公这样的还算是幸运，啵～亲亲老公～”单印起身吻在柏冶的侧脸，“如果遇到不好的人，啧啧啧，那简直地域。不被玩成性爱娃娃都算是好的，万一遇到拿他盈利的，啧啧啧，那简直生不如死。你摔筷子干嘛？！吓死我了！”

    “我想摔。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儿，先回公司了。”

    单印见封随拽过钥匙，气冲冲的走了。“他怎么啦，老公。我没说话惹他啊？？？真是莫名其妙！”

    “不管他，你再吃一点宝宝，”柏冶盯着封随的背影，他想，封随一定有事瞒着他们。他不是不相信封随在医院楼下的那一番话，但单印他赌不起，也不能赌，他不敢和一个优秀的商人打赌。“晚上会饿的，乖，再吃一点点不会胖的，宝贝永远是老公心里最漂亮的，乖，再吃一点。”柏冶哄着单印继续吃饭，脑子里想着或许需要用人先盯着阮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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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怜今天好累，他想着或许是昨晚和封随弄得太过，导致今天总感觉头晕，总是昏昏沉沉的，连有时张国庆说话他都听不清。

    他今晚睡得格外早，张国庆见他睡了也跟着早睡。俩人都没意识到门锁的扭动，和房间里突然多出的高大人影。

    “别叫，是我。”封随放下手里提着的皮鞋，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掀开被子躲进去，翻过人平躺着，手肘撑在林怜身旁，整个人覆在林怜身上，“暖玉呢？”

    “封先生，我放、放了的…”林怜的脑子不甚清醒，他今天的脑袋太昏沉了，他现在快要再次睡着了。

    “你很困？”小人的眼睛半睁半闭的，强撑着在认真回答他。

    “我、我有点，好像头、晕乎乎的”

    “你怎么那么娇气。”

    “对、不起，我下次会、会改的”

    “轻易就头晕，头晕就要睡，年画娃娃都没你福气好。”明明才七点过一点，这人怎么就要睡了！睡了就算了，竟然连暖玉都放了！那自己紧赶慢赶过来岂不是没意义了！

    “对、对不起…”眼前人话没说完，眼皮快要撑不住似的，在不停的往下落。

    “你今天做检查累不累？”封随连忙截住林怜的话，他还没有说到重点呢！

    “不累的…”

    “那你头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得不提高音量恐吓小人清醒，小人真的撑不住似的，在他身下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今天、做完，做完检查的时…”

    “除了头晕你还有什么不舒服没有？！！”林怜真的没有力气再撑着眼皮了，林怜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眼前的封随在左晃右荡，他看不清封随了。

    “说话！要不然我要生气了！！！”

    “别、别生气，封先生，”林怜的眼睛重新撑开，想透过粘稠的浆糊，努力看清封随，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真的头好晕，封随生气的脸变得不真实起来，“没、没有不舒、舒服…”

    “你喜不喜欢吃牛排？！！！！柠檬汁呢？？”

    “我、我没吃过…”再也撑不住了，林怜歪过头沉沉的昏睡了。无意识的小手凭借封随对它的吸引力，在黑暗的被窝里轻轻碰了碰封随的衣角。

    “我还有话呢！你不准睡！”

    “你听见没有！我要生气了！”

    “我真的要生气了！！！”

    “怪物！大怪物！你生出来的是小怪物！我不要他…”封随腰下的衣角，似乎被轻轻的拽了拽。要不是封随双手撑在林怜身旁，身体悬空着，再加上黑暗里的感官放大，平时他肯定不会留意这点微小的动静。

    “不、不要这、这样说，好、好不好，”林怜没有再听到封随说难听话的声音，不敢多碰封随的衣角，连忙缩回手，不安的藏在身下。不敢抬眼看封随，“他，他会听见的。”

    “我、我会努力，生，生健康的，小孩子的，封先生，别、别生气，我…”

    “那是凭你努力就能健康的？！痴人说梦！！！”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

    “我什么？！烦死了！睡觉！”封随垮下身，头压在林怜颈窝里，吸足满满一口林怜的味道，才翻过身抱住林怜，大手拽出小手，大小手一起覆在平坦的小腹上。

    封随满意的包围着林怜，意识开始模糊时，他听见小小声的干净音色在引诱人，“阮医生说，说他今天是、是健康的，”

    林怜趁封随还没说话，赶紧补充，“我、我明天也会、会努力让他健、健康的！”

    “每一天，我都会、会努力的！”

    “哦！睡觉！闭嘴！”

    晚安，封哥哥。林怜在心里悄悄的回答封随，又悄悄的和肚子的小朋友说话，你的爸爸很爱你的哦，他只是说话难听一点点，但他不会抛弃你的，你别生气哦！妈妈会保护你的，宝宝。

    晚安，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