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李若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是未知号码，归属地是西城。他直觉这电话应该是韩初凛打来的，怕这人又要打个不停，直接按下接通。 令他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并不是韩初凛，而是一个熟悉的女声，那声音温温柔柔地说了几句话，李若辰立刻认出来这是韩夫人。 “喂？是李若辰吗？你还记得我吗？” 李若辰愣了愣，应答：“我是。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韩夫人急得都有些失态，仿佛听见他的声音就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韩初凛为了你的事情，跟他爸爸闹得很僵，父子之间都快要打打杀杀了……” 李若辰安静地听着，想起了什么，问：“韩初凛说，您生病了，您身体还好吗？” “……”韩夫人静默一阵，“说起来惭愧，我没生病，那只是用来骗初凛回来的幌子。” 李若辰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韩初凛走的那一天，那副饱受打击而焦虑的神情，韩初凛知道了这只是因为骗他回去而编织的谎言，不知道是庆幸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他们这样的家庭，也真是很奇怪。 这一问一答之后，韩夫人突然不再说话，李若辰耐心地等待了会，问：“您还在吗？” “啊，”韩夫人慌乱地应他，“我，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劝一劝……劝一劝初凛。” 李若辰坦然地说：“当时您送我走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和以前的事情扯上关系。这件事情，光靠我来劝也没办法解决，更可况，我不觉得我的话在韩初凛那里有什么分量。你还不如叫雁戎……” 最后一句话，他也暗含了点私心。如果雁戎能离开，他的生活立刻会回到正轨。 “怎么没有分量？他——”韩夫人似是心力交瘁地叹息道，没继续说下去，“好，谢谢你，我明白了。” 接完电话，李若辰回到病房，看见雁戎正蹲在眠眠跟前，仰着头和她说话，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 李若辰仍是本能的，有种阻止他接近孩子的冲动。又想起来自己已经答应雁戎，同意他看孩子，强忍着坐到一边。看得出，眠眠和雁戎相处得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血缘在作祟。 他们在医院一直呆到中午。齐赛订了医院里的盒饭套餐，李若辰看了眼，确定饭菜质量还可以，才放心地离开。出病房后，他带着眠眠到防疫站咨询了打疫苗的事宜。 回到小区，到了楼盘中间的路上，雁戎往后走回车库，眠眠停在原地不动了。 她抓着李若辰的手看雁戎的背影，问：“爸爸，这个叔叔说他因为穷，所以住在车库里。车库里真的能住人吗？他有多穷啊？” “……”李若辰真是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避重就轻道，“车库怎么不能住人了？爸爸老家里的房子，围墙还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一样可以住人。” 眠眠的注意力果然马上被吸引了，“哇，石头墙，那和电视里一样。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你的老家玩吧，我想看石头墙。” 听着眠眠稚嫩的声音，李若辰也有些意动。既然现在他已经被找到了，回西城就不必担心什么。这几年，他一直都是遥远地朝着西城的方向祭拜爷爷奶奶，马上又要过年了，也是时候回去扫墓祭拜了。 “好啊，等我放了假，就带你回去。”他笑着应道。 他们聊了几句天，雁戎已经走到车库的位置把门大敞开，左右各一扇，他就站在门口朝李若辰和眠眠挥手。 眠眠也用力地回礼，没挥两下，被李若辰拽走了。 周一上午，李若辰请假带眠眠去打疫苗。不出意外，雁戎还是紧跟着他们到了医院防疫站。 李若辰本以为周一上午防疫站人会少些，才开门半小时，挂号处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多数是大人带着小孩，从里面还飘出来小孩儿怕打针的强烈哭声，十分热闹。 他带着眠眠排队，雁戎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你们去观察区坐着等吧，我来排。” 李若辰头也没回，“不用了。” 眠眠听明白了，回头，“谢谢叔叔，我跟爸爸排就好了。” 雁戎于是不再坚持。 排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台前。医生登记完眠眠的信息，跟他们说水痘疫苗有两种，一种是进口的，一种是普通的，进口的要贵上很多。 雁戎不假思索地说：“打进口的。” 李若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抢话，无奈地说：“嗯，就打进口的吧。” 他们拿着单子去打疫苗。注射室和留观区挨着，都是一片孩童的鬼哭狼嚎。有打完了哭的，还没打正在害怕的……眠眠毕竟四岁多了，没那么容易受影响，安安静静地被李若辰牵着在注射室外面排队。 打完疫苗，要留下观察半个小时。李若辰去扔眠眠用完的止血棉棒，再回来时被一个正在留观区疯跑的小男孩儿给撞了一下，那小孩儿胖，身体像个小炮弹，结结实实地砸在李若辰身上。 一种微妙的气息卷进他的鼻腔里，雁戎捞着他的腰，把他抱在了怀里。李若辰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就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雁戎有力的一条胳膊整个环在他的腰上，他心里突突直跳，被这种久违的身体接触弄得额前出汗。 雁戎就这么抱着他，冷声道：“留观区不是儿童乐园。谁家的孩子，连家教都没有吗？”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刻薄，房间里不少家长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们身上，李若辰感觉脸快烧起来，扭动着挣扎开了雁戎的胳膊，蹲下去给眠眠整理她因为打疫苗而弄皱了的衣服。 雁戎紧接着凑过来，问：“没事吧？撞到哪了？” 李若辰的不自在简直达到了顶峰，这里本就人多，空气流动差，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敷衍道：“没事。” 眠眠的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留观区的椅子已经差不多坐满了，雁戎低头看着眠眠的小脸，问：“眠眠，累了吗？你要不要坐叔叔腿上。” 李若辰立刻开口阻止，说：“不用了。就剩二十分钟了，站会儿没什么。” 雁戎却已经蹲跪下来，留出一条腿，拍了拍，示意眠眠往上坐，“来吧。” 他的姿势称不上优雅，可毫不犹豫蹲下来叫眠眠坐的模样倒显得极其有耐心，李若辰愣了两秒神，雁戎已经拉着眠眠坐下去。 就这么坐了二十分钟，再起身时，李若辰明显看到雁戎的腿脚已经麻了，有些站不稳。他突然间觉得，也许雁戎是有点喜欢眠眠的。